這午夜時分,她首先想到某處睡一覺,明天起光明正大的跟愛情同在,黎祖馴存在的地方,就是她跟隨的地方。
眼前對小君來說,每一條道路都是不通的、打結的、晦暗的,只有通往黎祖馴的方向,才有光明快樂,才是她認定的幸福的未來。
小君在黑暗中行走,以前很容易害怕,現在卻出奇的冷靜。走到巷口便利商店,腦筋飛快地轉著,學會自立的第一步,就是怎麼平安到達目的地,不用仰仗親友的接送。她跟店員詢問有沒有無線計程車的電話。
計程車到了,她上車,說出地址,她沒去找黎祖馴,也還沒想到該怎麼跟他說。
她到2503,到堆滿黎祖馴物品的地方。
這裡以前死過人,諷刺的是,小君卻覺得這裡比家裡溫暖,被他的物品包圍,她很安心,終於鬆口氣,筋疲力竭了。左臉挨打的地方還痛著,她撇下包包,往床上躺去,懷抱著希望和鬥志,她很快地睡著了。明天醒來,她就去跟黎祖馴說,她下去留學,她要跟他一起生活,形影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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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黎祖馴就接到楊美美的電話。
「小君有沒有去找你?」
「沒有。」
「你確定?會不會半夜去按門鈴你沒聽見?」
「怎麼了?」黎祖馴心中一緊。
「小君她媽剛才跑來找我,說小君不見了!她不在你家,那她去哪了?」
掛上電話,黎祖馴呆了會,立刻出門,趕到百穗旅社。
衝到櫃檯時他還沒開口,歐巴桑就指了指樓上,說:「那個小姐昨晚就來了。」
黎祖馴討了鑰匙,上樓,打開2503。
房間昏暗,日光被窗簾擋住,床鋪凌亂,一個小小人兒,縮著身,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躺在白被單裡。
頓時黎祖馴血液凍住,心臟彷彿停住,他衝過去,打量小人兒蒼白的臉,當注意到她胸膛正微微起伏,他才癱坐在床上,嚇出一額的汗。
沒事,她只是睡著。剛才還以為她被母親責怪了想不開,還以為她……
黎祖馴放心了,伸手碰她的臉,她皺眉,翻過身,繼續睡。
他臉色驟變,因為看見她左臉腫了一大片,隱約看得出五指的痕印……頓時他胸膛燃燒,血液沸騰,氣急敗壞了。
誰打她?她媽媽?真狠,她這麼嬌小纖弱,怎捱得住打?想到小君挨打的畫面,他胸口就像要炸開了,好氣自己沒能夠保護她。
小君聽見小鳥唱歌,感覺眼皮浮動的光影,左臉一陣涼,睜眼,醒了。看見逐漸清楚的身影,她笑了,但馬上又淚汪汪。
黎祖馴就坐在床沿,用毛巾包裹冰塊,敷著她的左臉。
「是不是很痛?」
她搖頭。
「妳媽打的?」
她眼色恍惚,坐起來。怔望著他,想著要怎麼說。她看他面色陰鬱,他臉上罕見地出現非常嚴肅的表情。
「妳媽常打妳嗎?」如果是,他會不計一切帶她走。
「沒有,她從不打我。我們昨晚吵得很凶,她知道我跟你在交往……她是一時失控了,不是故意的。」
黎祖馴這才稍稍心平氣和了,但仍然板著面孔跟她說話:「怎麼可以半夜就跑出來?最起碼打電話跟我說,太危險了,妳知道嗎?」
「因為當時已經很晚了……」她急切地說:「我決定離家出走,我不要回去了,不要出國唸書,不彈鋼琴了,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他眼色一暗,很感動,真的。
昨晚以為就要失去她,難受得像死過一回,他都沒睡,送父親回去後,一直醒在沙發,跟渴望她的心對抗。
此刻的他,內心裡一方面高興著她的決定,一方面又擔心起來。他很願意將她留在身旁,畢竟和小君經歷的感動,是他從前和誰都沒有過的。他很想像電影裡或小說中那些酷帥的男主角,很瀟灑地將女主角擁入懷中,說「不怕,不用擔心,有我在,沒問題」,然後觀眾流下眼淚,歡喜叫好,最後皆大歡喜,愛情圓滿。
但他們處在現實生活中,他也不是豪門子弟、家財萬貫,他如果真的裝情聖,因為感動就把她摟進懷裡,說著以上那些纏綿悱惻噁爛感性的對白,那是自私自利,更是自欺欺人。
他珍惜江小君,就是因為太珍惜了,所以只想保護她……先前她睡著時,他就一直想著這些現實問題。
他必須讓這個比他小七歲的女孩,搞清楚自己的決定會帶來什麼後果,他必須站在理智的那一邊,跟她分析事情的好壞面,真實面。他不能站在感情的那邊,讓她糊里糊塗就衝動地放棄留學、放棄家庭、放棄前途,到最後才後悔不該跟他一起。
所以,這當頭,他很想,但並沒有安慰她,反而冷靜地看著她,甚至用一種不帶情感、生疏的口氣問她:「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我知道。」
「妳要想清楚,如果沒認識我,妳也會放棄留學、放棄鋼琴?」她真可以放下這些?
「我……我想清楚了。」小君忐忑,他怎麼忽然像個陌生人那麼冷漠?為什麼這樣問她?他不開心嗎?
黎祖馴又丟出另一個問題:「妳以後有什麼打算?不回家?」
老實說,現在她唯一篤定的,就是不和他分開,其他,她是一團混亂,沒辦法想。但她逞強地說:「我想過了,我可以先住這裡,不可能住你家,因為我媽一定會找上你姊姊,追到你家去,再來……我會找工作。」
「想找什麼工作?妳知道嗎,在社會上做事很辛苦。」
小君臉色微變,熱情驟然冷卻,是那麼渴望他安慰,但等到的卻是一句句質疑。她不明白,她不顧母親跑出來,想待在他身邊,還以為他會高興……
如果他愛她,就像她那麼愛他,他會高興不用分離,可怎麼他的反應,和她想的天差地遠?在最需要他安慰時,他搬出這麼冷的面孔。這種態度,口氣嚴厲,不近人情。質疑她的決心、她的能力,他是不是認為她是包袱?是不是不想惹麻煩?是不是想撇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