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因為好笑才會笑。」眼睛逐漸適應黑暗,她清楚地找到他站立的方向。「你說我哥擋了人家的財路,這還不好笑嗎?」
「不好笑,就因為他擋到別人的財路,所以對方才要剷除他,這你還不懂嗎?」牛仔蹙起眉,不得不懷疑這女人是不是在打什麼逃跑的歪主意。
「不懂。」斂起笑,雅竺的神情聖潔得不容侵犯。「對方要是有本事,就別用這種旁門左道的方式對付我哥。他利用你綁架我,為的就是讓我哥害怕,今天就算他贏了我哥,我還是一樣看不起他。」
「你這女人在胡說什麼?」牛仔的眉頭愈蹙愈緊,神色也顯得更為不耐煩。
「我沒有胡說。」凝著牛仔的臉,即使看不清他臉上的線條,她仍以無比認真的態度對他說道:「還有你,對方給你多少好處?你甘願為他做這種作奸犯科的事?你還是不是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教訓這將她強擄過來的男子,但在知道大墩哥可能已經受傷後,自己又被困在晦暗的房間,憤怒凌駕了她的理智和恐懼,她實在是不吐不快。
「你懂什麼?!」她的嘲諷無疑刺中牛仔心中最為敏感的點,他霎時暴怒地低吼了聲,成功的讓葉雅竺噤聲。「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好命,一出生就穿金戴銀?有些人一出世就注定誤入歧途,你這養尊處優的女人懂個屁,憑什麼這樣教訓我?」
雅竺沉默半晌,之後才幽幽開口。「我是沒有資格教訓你,但走錯路的人全是自己心甘情願,如果你能抓住定力,不論別人如何牽引,路,再怎麼走都不會偏頗。」
牛仔重重一震,顯然她又再度刺中他的脆弱。
「你不過才大我幾歲,少在那邊倚老賣老。」
她懂什麼?像她這種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她真以為她懂他的心情嗎?全是放屁!
雅竺抬頭看他,水眸在黑暗裡璀璨發亮。「牛仔,其實你知道,蔡大業是你爸爸,對吧?」她放大膽子問道。
再明顯不過的抽氣聲證明了她的假設,她突然覺得自己的第六感有時精準得過分。
說她不怕是騙人的,但她寧可相信他的本質並不如表面的惡劣,可以的話,她希望在他未鑄下大錯之前阻止他,即使那極可能令她陷入更難預期的危機。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之所以願意為他賣命,甚至動手綁架我,為的不是因為他是你的父親,而是為了報復他,對嗎?」
精準的第六感,加上她在項岳軍家中聽到的訊息,幾乎不用花太多腦筋,她立即做出推斷。
「你……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牛仔脹紅了臉,所有心事全被她瞧得一清二楚似的,幸好這個空間太暗,他至少能放心她看不見自己臉紅。
「直覺,我的第六感是這樣告訴我的。」這下她總算相信女人的第六感,有時真的很恐怖。「我猜對了嗎?」她不怕死地再問」句。
「夠了你!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麼多?」牛仔羞極反怒,他惱火地舉摔早已破損的椅子,片片木板凌空飛散,場面霎時變得混亂。
雅竺閃躲著,卻仍不小心被些許木板擊中,她疼皺了眉心,放大嗓子吼道:「牛仔!你冷靜一點!」
「你叫我怎麼冷靜?」牛仔的聲音也不比她小,在幽暗的空間裡產生清楚的回音。「他有什麼資格當人家父親?從小,我被村子裡所有的人嘲笑,被同伴排擠,為的就是我沒有爸爸!在我媽和外婆死後,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為了報復他,我不會承認他是我的父親,永遠不會!」
熱辣的水液滑下臉頰,他的雙眼刺痛得睜不開,滾進唇裡的是難以吞嚥的澀然,壓抑了近二十年的苦楚,在遇上這自以為是的蠢女人之後全數崩解,而他,崩潰得莫名其妙且全無抗拒能力。
蟄伏在蔡大業身邊這麼久,他太明白這次的競標案對蔡大業有多重要。
他原本打算將這女人擄走,然後在競標案進行的重要時刻,帶著這無辜的千金小姐出現並大鬧會場,然後主動向警方投案,供出蔡大業才是這計劃的主謀。
這不僅能讓蔡大業身敗名裂,更甚者,設計他到牢裡吃免錢飯,公司被銀行查封……一切的計劃是這般完美,未料這蠢女人這番莫名其妙的話,竟挑起他骨子裡幾乎斷絕的心軟!
崩潰的情緒令他再難施展狠勁,他脆弱得雙膝著地,任由臉上鹹濕的水液恣意奔流,直到一雙柔軟的臂膀溫柔地摟緊他的肩,就像小時候母親經常親暱地摟著他一樣。
「不哭,乖,不哭。」葉雅竺上前摟住牛仔哭泣顫抖的臂膀,即使她的心裡仍帶著恐懼,卻心軟得見不得他如此脆弱。
不論他的外在表現得再怎麼凶狠,本質上不過是個渴愛的大男孩,這個社會虧欠他太多,不論是無心傷他的村民,甚至是全然不知道他存在的蔡大業,每一個都是將他導向歹路的劊子手,他何其無辜。
不過雖能理智的這般說服自已,她心裡仍無法不恐懼,畢竟對方會怎麼動付她沒人知道,她仍緊張得緊!
「見鬼的!誰跟你說我哭了?」他抽噎著,嘴裡仍吐出倔強的字句,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貼靠進葉雅竺毫不吝嗇的溫柔,讓他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心牆崩塌得七零八落——
他粗魯的言辭和矛盾的貼靠,讓雅竺的神經繃到最緊,這般矛盾的情況讓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
他會不會就好心地放了她?抑或是羞極反怒,一時失控將她宰了?
感覺血液難以控制地亂竄,她的心臟幾乎跳出喉嚨。
「別動!」
突地,黑暗之中砰然巨響,強烈的光束毫無預警地照射到葉雅竺和牛仔身上,她瞇起眼迎向光源,隱約間看到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這一刻,虛軟害怕堆迭到最高點,她腿軟地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