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芳說:「各位回去吧。」
又有人忍不住:「王小姐,希望你按時與媒介會面,澄清謠言。」
秘書實在生氣,「你們若停住製造謠言,哪用任何人澄清謠言,政府如每日疲於奔命地應付傳媒批評,還剩多少精力處理大事?」
「王小姐你態度不夠民主。」
「這從來不是一個民主政制。」
「秘書長,我們希望聽到王小姐親口說話。」
王庭芳站起來:「各位可以回去了。」
「王小姐,請允許拍照。」
王庭芳搖頭。
老總們沮喪,「真不公平。」
周啟之躲在書房門口一邊搬動盆栽一邊拍攝多張照片。
他人緣好,大家都喜歡他,任由他四處走動。
在門口,他把那枝筆狀攝影機偷放進領先同事口袋裡。
第二天,領先報轟動性發表王氏姐弟圖片。
愛司無奈。
「這分明是偷攝。」
秘書更加氣餒,「難怪獨裁者叫記者先搜身蒙眼才見他們。」
王庭芳輕輕說:「且別為瑣事煩惱,大家來讀這段新聞,『屈就』一詞快要成為融島就業的常用詞,外匯商利亨過激昨日招聘職員,有近十名昔日年薪百萬的專業人士應徵月薪壹萬的見習生職位——十一個職員,七百人應徵。』」
大家噤聲。
王庭芳皺眉說:「這個才值得擔心。」
周啟之聽見了,低下頭,不出聲。
那天晚上,他去見林森。
「我不做了。」
林森立刻寫一張支票給他:「這是獎金。」
「與錢無關。」
林森斥責他:「你今年幾歲?十八抑或二十二?世上有什麼事與錢無關?所有可以同錢撇清關係的人都因為他們或他們的父母已擁有大量金錢。」
「我良心受責備。」
「啟之,我把你酬勞加倍。」
「林森,人家不是呆到不發覺身邊有蛇蟲鼠蟻,人家是專心做事,無暇追究。」
「那多好。」
「我不想乘人之危。」
「你又沒推人落海。」
啟之搖頭。
「啟之,你走了,我也會找人替你,那人工作態度肯定比你更為激進。」
啟之不為所動,「這是什麼理論?我造成的傷害較淺,所以我應繼續傷害她?」
林森靜了下來。
半晌他問:「她?誰是她?」
啟之回答:「王庭芳。」
「你覺得你傷害了她?」
「是。」
「啟之,我們對事不對人,鳳凰台一號無論住著陳小文亦或陳大文,我們都會深入調查報告滿足讀者。」
啟之站起來:「我不是人才。」
「啟之--」
「林森,多些提攜。」
啟之那日比什麼時候都累。
他在心中盤算如何向管家辭職。
「鄉下父母有事,叫我回去。」
「打算升學,繼續進修。」
「要結婚了,暫停工作。」
他不是要管家相信,只不過向找個借口離職。
第二天去鳳凰辭職,他出門之前深呼吸。
駛進一號,已發覺情況不妙。
只見高舉抗議牌子群眾呼喊口號,他們非常憤怒,手挽手聯一線,一步步向一號逼近。
警察已在附近戒嚴,見車子駛近,逐輛截停詢問。
周啟之停下車子,警方認得車牌,低聲說:「兄台,今日要額外留神。」
「什麼事?」
「聽新聞。」
啟之連忙扭開車中收音機。
「昨午立法會宣佈裁減公務員十五至三十百分點薪酬後,政府大樓已受包圍,憤怒公務員團體表示對政府食言極端失望及悲憤,不甘慘遭出賣,抗議示威,有與警方對峙跡象——」
啟之立刻加速。
到達一號,愛司迎出來,「小周,今日你送王小姐到立法會。」
「是。」
「小周,你要小心,我與王小姐坐後座。」
「明白。」
王庭芳如平日一般,穿淡色套裝,不發一言,神色卻比平日蒼白。
這時有輛黑色大房車在門口停下,乘客不等司機開門,已經跳下車來。
他是鄧伯誠。「庭芳,且慢。」
王庭芳按住他的手:「一個人必須要做他要做的事。」
鄧伯誠歎氣:「庭芳,你何苦蓬車西征。」
「你們推薦我做到這個位置上,我總得做一次醜人——你也不肯背黑鍋,他又要做老好人,我不怕。」
「庭芳--」
王庭芳忽然擁抱鄧伯誠。
鄧伯誠頹然,「那你去好好做醜人吧。」
王庭芳取過公事包,他們上車出發。
周啟之從另一條路駛往立法會。
一路上王庭芳沉默如金。
車子還沒有停下,記者已經衝過戒備線來拍照。
閃光燈不住閃爍,照亮四周。像閃電一般。愛司明顯緊張,緊貼王庭芳身邊。
啟之看著她們進了大門才放下心來。
他到合作社看電視現場直播。
有人想轉台,被他喝止:「別動。」
「小周今日怎麼了?」
「也許他關心減薪一事。」
「他並非公務員。」
只見螢幕上王庭芳開始發言。
「融島是世上提供公營服務最慷慨的地方,但融島又是稅基最窄的地方,政府與立法會必須作出史無前例的艱難決定,落實解決收支平衡問題。」
這時大家都坐下來細聽。
「政府當務之急,是做到收支平衡,經常收入只有六元,支出卻高達十元,已經不能『慢慢來』,立法會已決定六月一日起,裁員百分之三十以上。」
這句話一講完,只聽得街外遊行抗議人士怒吼大作。
周啟之聽見有人叫:「王庭芳下台,王庭芳即時辭職。」
可是又有相反聲音大喊:「王庭芳有益家長學生,王庭芳連任。」
員工走近窗口一看,嚇得退後。
只見聲勢洶洶,大量人群包圍大樓,一共三四層人頭各抒己見,各不讓步,一派擁護王庭芳,一派反對,吵個不休,一觸即發,警員苦苦攔阻。
啟之身邊電話響起來。
林森的聲音:「啟之,你此刻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