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
常允珊歎口氣,「『我不怕』這三個字是少年人最愛用句子,阻止不了,你自己小心。」
「明白。」
母女停止對話。
這時老三過來叫小山:「外公請你也來。」
小山好奇,跟著他出去。
只見老花瑪在後園草地上擺了一張長桌,鋪上雪白檯布,桌子上放著三瓶葡萄酒。
「小山,過來試花瑪酒莊的新酒,請多賜教。」
小山受寵若驚,十分歡喜。「不敢當,不敢當。」
只見三瓶酒顏色完全不同,在陽光下煞是好看。
花瑪指著粉紅色瓶子說:「這是白色禪芬黛,我們試一試,鬆開,開瓶。」
老大手法熟練,開了瓶塞,把酒斟進杯子裡,那酒色像寶石般閃爍。
大家輕輕嘬一口,蕩漾杯子,嗅嗅酒香,又再喝一口。
「小山,請給點意見。」
小山一本正經,像品酒專家似說:「新鮮、活潑,有橡木味,含杏子香,及梨子清新,最適合配奶油汁雞類主食,感恩節喝它最好。」
老花瑪聽了樂得大笑,立刻說,「聽聽,這孩子多麼識貨。」
老三朝小山夾夾眼。
他們的外婆也出來了。
「喝口水,清清口腔,再試花瑪酒莊的鎮山之寶。」
小山見那是一瓶琥珀色的梅洛。
「我們每年只產一萬箱梅洛,得過卑詩省比賽第一名獎,遠近弛名。」
「用何種葡萄?」
「園內種植十種葡萄,包括阿基利亞——那是一種大顆匈牙利級葡萄。」
老三笑,「小山問與答均頭頭是道。」
外婆說:「你們要加油啊。」
老大斟出梅洛酒。
小山嘬一口,「驚為天人,」她語氣誇張:「充滿活力的櫻桃及覆盤子香氣,兼備黑加侖子芬芳,優雅如絲絨般質感最適合配肉享用,這瓶酒售價如在二十元以下是真正優待顧客。」
老花瑪大樂,「嘿,它售價才十六元九角九分。」
這次連老二都說:「小山真會說話。」
「最後一瓶,是花瑪的莎維翁。」
小山說:「我愛喝這個。」
「你小小年紀怎麼懂得品酒?」
「家父嗜酒,我耳濡目染。」
小山嘗一口莎維翁,又有話說:「美麗的金色葡萄酒,帶香草及橡木味感,具歐陸風味,配海鮮夫復何求。」
花瑪非常高興,呵呵大笑。
小山問:「沒有夏當妮嗎,沒有寶珠莉嗎?」
酒名真正美麗動聽。
「我們有蘋果西打。」
小山叫出來:「西打伴芝士麵包已經足夠。」
誰知金捧著一壺蘋果酒走近,「來了來了。」
一家人興高采烈。看得出他們真為這幾隻本地葡萄酒驕傲。
小山有喝過品質更好的酒嗎?
她側著頭想一想,沒有,管它是法國波多或勃根地,甚至意大利利塔斯肯尼,名牌如羅斯齊,或者還不及花瑪園子的土酒。
她舉起杯子,「健康、快樂。」
老花瑪擁抱小山一下,「多謝你的祝願。」
這時,老大取過兩瓶葡萄酒想從後門出去。
衝突開始。
他外婆問:「去那裡?」
老大只說:「散步。」
「別又走到那寡婦家去吧。」
老二與老三連忙精靈地避開。
老三朝小山使一個眼色,小山跟在他身後。
只聽得老大分辯,「外婆,她有個名字,叫哀綠綺思。」
「我知道,她還有個遺腹子叫約伯。」
「為什麼慈祥和善的外婆不能容忍她們母子?」
老二輕輕走出前門。
小山問:「你呢,你又去何處?」
「同學家。」
「早些回來。」
老二取笑小山:「什麼地方來的小外婆。」他開著吉普車出去了。
小山坐在山坡看風景。
老三用手一指,「新月左上方是木星。」
小山答:「今年木星與金星都明亮。」
「我們外公來自白俄羅斯,本姓史特拉文斯基。」
「呵,與著名音樂家同名。」
「移民後外公應主流文化更改姓氏,我母親不以為然。」
「他們只得一個女兒?」
「是,但母親也不想承繼酒莊。」
「人各有志。」
老三看著小山,「你彷彿事事處之泰然。」
「不不,我不是順民,我曾經憤怒、失望、悲痛、彷徨、怨對,我甚至想採取報復行動,叫父母痛心,可是,都熬過去了。」
「你很成熟智慧。」
小山攤開手,「我們能做什麼?生活必需繼續。」
老三忽然問:「你還相信婚姻嗎?」
「我還沒想到那麼遠。」
老三抱怨:「看他們,一塌糊塗。」
小山拔刀相助:「老大鬆開並沒有錯。」
「外公外婆不喜歡那女子,他應另選一個。」
小山沒好氣,「你以為選購電視機?三十七寸投射型不好就另挑外漿超薄型,要不,看六寸液晶小銀幕。」
「外公外婆難道有錯?」
「他們也沒錯。」
「那麼,是社會的錯。」
小山說:「全中。」
「你真滑稽。」
「不能哭,只能笑。」小山長長歎口氣。
「我不明白這個說法。」
「你想想,哀綠綺思豈不是一個值得同情的女子。」
「她是寡婦,靠政府援助金生活,沒有職業,時時有陌生男人上門為她修茸屋頂溝渠之類,年紀又比鬆開大許多,婆婆說她再也想不到有更壞的選擇。」
「他們可是相愛?」
「婆婆說沒有前途。」
「我知道鬆開愛她。」
「他如果不聽話,貿貿然做事,他就得離開花瑪酒莊。」
小山抱不平,「他也是花瑪的外孫。」
老三意外,「你都知道了。」
小山連忙說:「我是妹妹,當然知道。」
老三看著她微笑,「對,你是妹妹,個子小小,相貌亮麗,人未到,你母親已經送了禮物打好關係。花瑪酒莊的招紙正是你母親找名家代為設計的呢,外公非常高興,你是受歡迎的尊貴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