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山驚叫,那是四隻爛腳。
腳底水泡麵積似一元大餅,且已經擦破:血紅,水淋淋,十分可怕。
再看仔細,他們連雙手也如此磨損潰爛,這義工不好做。
外婆急問:「沒有戴保護手套?」
「否則就連手都沒有了。」
「快進來治理。」
「不算什麼,唉,火勢總算壓住了。」
那樣牛犢般強壯的小伙子竟然連站都幾乎站不起來。
他倆淋了浴,由小山替他們細心敷傷口。
他們一轉身,已經盹著。
金說:「這麼累。」
廿多小時在火場不眠不休,已經到體力極限。
稍後外公也回來,似在車房準備些什麼,可是,一轉身,他也在長沙發上打盹。
金朝小山使一個眼色,與小山自後門溜出去看那兩母子。
一路上金說:「這個夏季損失慘重,本來單是參觀酒莊的遊客就每人抬十箱八箱酒回去。」
又說:「北邊是莊士頓家的桃子園,那白桃又圓又大,汁多肉甜,今年收成不是問題,可是太近火場,危險。」
到了。
小狗迎出來搖尾巴。
女主人的聲音:「是金與小山?」
「呵,你痊癒了。」
憔悴的她楚楚可憐,二十出頭已經歷了人家大半生的故事。
「約伯呢?」小山最關心這個孩子。
「花瑪太太替他在托兒所找到一個位置,今日,有好心家長代為接送搭順風車上學去了。」
原來如此,婆婆還是幫了大忙。
金說:「我替你送來雞湯及替換衣服。」
第六章
她流下眼淚。
金說:「又不是天天如此,這樣婆媽幹什麼?」
哀綠綺思擦乾眼淚,「你說得對,我明早到鎮上找工作。」
「何必走那麼遠,酒廠正要用人。」
「這——」
「以前你無意勤工,誰也不能勉強你。」
「我行嗎?」
「你同經理談一談,看有何種工作適合你。」
她遲疑半晌,「鎮上有家咖啡店好似有空缺。」
「居民疏散,何處去找人喝咖啡?」
她苦笑,「正當我想振作……」
「這正好試練你。」
金把鬆餅及冰淇淋放好,給約伯放學吃。
這時哀忽然訕訕問:「鬆開回來了嗎?」
「剛進門。」
小山詳細報告,她留意聆聽。
話還沒說完,鬆開已在門前出現。
他倆緊緊擁抱。
金使一個眼色,兩個外人輕輕離開。
金怪羨慕地說:「能夠被愛與愛人,真是幸運。」
小山點點頭。
鬆開忽然追上來,「小山,小山。」
小山轉過去。
鬆開抱住她大力親吻她額角,「你一到我家就扭轉多年僵局,你是我的安琪兒。」
小山笑了。
鬆開又說:「金,你也是。」
金揚手,「噓,噓,回去,我們韓人可不作興摟摟抱抱。「
老大這才回轉女伴家。
小山經小路去收取衣物,發覺床單及毛巾上有灰煤。
不好,風向變了,吹到酒莊這邊來,得趕快通知婆婆。
小山捧著籃子往回走,經過工具屋,忽然聞到一陣異味。
這股略為辛辣刺鼻又帶點香甜的氣味,任何人聞過一次都不會忘記。
小山在同學某次晚會中聞過永誌不忘。
她朝工具屋走過去,那裡邊放著剪草機及其他大型家居工具,收拾得很乾淨。
小山推開半掩著的木門。
辛辣味更濃了。
有人在小屋裡騰雲駕霧。
誰?
小山輕輕走進屋子。
她看不到人家,人家卻清清楚楚看得見她。
「小小一座山,被你找到這裡來。」
「松遠。」
正是老二,他光著上身躺在一張舊沙發裡,正在吸一支小捲煙,手上握著一瓶夏當尼白葡萄酒。
小山走近,一手搶過他手上捲煙,放在腳下踩個稀爛。
老二笑了。
「過來,坐這裡,這張沙發歷史悠久,我們三兄弟自小坐到大,一出生就看到它,它叫舒服椅。」
小山坐到他身邊,輕輕勸他 :「你怎可吸這個,你不想做人了。」
老二隻是笑,「你是個好孩子。」
「在家,我是個問題少女。」
「精神緊張,吸一隻鬆弛一下。」
「你有什麼想不開,人一接近毒品,一步沉淪,終於變成社會渣滓,肉體受毒藥控制,變為行屍走肉。」
「謝謝忠告。」
「你別嬉皮笑臉。」
「我都改過來。」
小山看著他貼著膠布的雙手,「手腳仍然痛吧。」
「不算什麼。」他喝一口酒。
「你有什麼煩惱,不妨說來聽聽。」
他卻講別的:「你出現之前,外公外婆叮囑我們三個,說是說妹妹,可卻一點血緣關係也無,你們三個行為要小心,肢體不能接觸,免生誤會。」
小山不出聲。
「你母親支持花瑪葡萄酒到東南發售,外公十分歡喜,所以你是貴客。」
交換條件。
人類概念其實仍然逗留在上古以物易物階段。
你拿什麼交換?身無長物如甘寶母子,則受人欺凌。
「你看看,」松遠聲音低沉,「一家人,幾個姓,外公是花瑪,我與老三是余,你姓沈,老大,只怕連他自己也不知原本姓什麼,這樣複雜環境長大,不容易呢。」
「是會有一股無形壓力,這也不表示你可以酗酒。」
小山收起那瓶酒。
他伸手來搶,兩人粘在一起。
松遠說:「我又犯了一規,肌體接觸。」
小山說:「回大屋去吧。」
「等我身上氣味散掉再說。」
「這酒莊等著你來承繼呢。」
「我卻想去城市體驗生活,鄉鎮農耕辛勞,實在不是我那杯茶,酒莊情願讓給老大,你看他多苦命。」
「胡說,他是鬚眉男子,命運靠雙手創造。」
「小小一座山,你樂觀得叫人討厭。」
「這是事實,他不久會成為花瑪家支柱,把酒莊發揚光大。」
「日本人對我們的冰酒十分欣賞,今秋,我們會運出第一箱,均由你母親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