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看,原來是依斯帖回來找父母,「媽媽,道路封鎖,不准外人進出,我擔心不過,懇求通融,幸虧鎮長還認得我,放我進來,媽,我們暫且避一避。」她挽起簡單行李,一手扶著母親的手臂。在該剎那,母女間所有誤會獲得冰釋。
金說:「老三,你看著小山上公路車,立刻到庇護中心匯合。」
他們終於把大門鎖上。
警車用喇叭叫道:「花瑪先生,速速離開。」
兩隻狗已經十分不安,來回巡走,它們先上車。
棄船了。
車子駛離酒莊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往回望。
小山與松培同車。
兩人都受到沉重打擊,到達車站,發覺人龍很長,站長正在告訴乘客會有加班空車十分鐘內駛到。
余松培與小山緊緊擁抱。
「很高興認識你小山。」
「我也是。」
「希望我們可以再見面。」
「一定。」
他幫小山買了車票,替她找好座位,看著她上車。
「一路小心,別打瞌睡,抱緊證件。」
小山點頭。
余松培忽然大力親吻她的臉頰,「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一定追求你。」
他們再次緊緊握手。
這時,小山的電話響了。松培朝她搖搖手,他把車駛走。小山這才低頭聽電話。
是母親急促的聲音:「小山,余想知道花瑪酒莊可是著火,他的孩子可安全。」
小山的聲音出乎意料鎮定,「各人安好,叫他放心,酒莊已經疏散。」
「你在哪裡?」常允珊發急,「你好嗎?」
「我在長途車上,往城裡與爸爸匯合。」
「他到了你那裡?」
「正是。」
「余想知道詳情,你可以與他說幾句嗎?」
余某已經搶過電話,不停發問,小山盡可能一一作答,他仍然不能釋懷,如熱鍋上螞蟻。
小山忽然建議:「不如,你親自來看看吧。」
不料他說:「我們馬上動身。」掛斷電話。
沉宏子的電話接著追到。
「小山,你還不動身?你不來我來。」
「爸,三零三號公路車剛剛駛離車站,我稍後便到。」
沉宏子像皇恩大赦,「好孩子,我來接你。」
這時,電話真的缺電,聲音開始碎散,終於死寂無聲。
小山把頭埋在手心裡。閉上眼,仍似看見紅艷艷一片火海。她嚇得連忙睜開眼睛。
三個多小時車程一下子過去。
公路車駛進市區,一片霓虹燈,歌舞昇平,彷彿與鄉鎮的災難不相干。
車子停下,小山想站起來,可是雙腿酸痛,一時不能動彈,呵,過去幾天用力過度,此刻肌肉不受控制。
她咬緊牙關,想用雙手撐起身體,可是兩條手臂也僵硬,小山急得喊出來。
乘客魚貫下車,有人問:「需要幫忙嗎?」
「拉我一把。」
那年輕人拉她起來,小山鬆口氣,勉力挽著背囊下車。
一出車門就看見父親哭喪焦急的面孔。
「爸。」她叫他。
沉宏子聽見叫聲,往乘客堆中找人,可是面對著女兒,卻不認得女兒。
「爸,我是小山。」
小山走到他面前。
沉宏子發呆:他女兒離家時嬌嫩白皙,短短一個月不見,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像粒咖啡豆,連頭髮都曬黃。也不計較了,只要無恙就好。他雙眼潤濕。
他緊緊抓住小山的手,真怕她再走脫,轉頭大聲嚷:「在這裡,在這裡。」
郭思麗自人群中走出來。她瘦了一點,也比較精神,不再挽著那只名貴手袋,穿便服。最要緊的是笑容可掬。她說:「車子在那一邊。」
沉宏子叫:「好了好了。」一邊大力拍著胸膛,表示放心。
車站咖啡站有架小小電視機正報告山火新聞:「這場世紀山火迄今已焚燬二十五萬公頃森林:逾五萬人疏散及三百多間房屋化為烏有,災民往往在深夜收到緊急疏散令,多年血汗經營的生意及家園,在這場無情大火中全部失去。。。。。。」
沉宏子奔到停車場去。
郭思麗輕輕問小山:「好嗎?」
小山只點點頭。
她以疲累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與親人團聚,忽然鬆弛下來,像斷了繩索的提線木偶,垮垮的倒在車後廂。
小山睡著了。
前座,沉宏子說:「小山去過什麼地方?像在中東打完仗回來,被炸彈炸過似的。」
「噓,此刻在你身邊就好。」
沉宏子歎口氣,「根本不該讓她去那裡。」
「你扭她不過。」
「扭斷手臂也要扭。」
「社會福利署保護婦孺組會來探訪你。」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沉宏子轉頭看小山,只見女兒仰頭熟睡,姿勢與臉容同三五歲時無異,不禁又氣又笑。
「幸虧回來了。」
車子駛回公寓,他推醒女兒。
開門進屋,郭思麗說:「這是客房,你可要洗個澡?」
小山咕嚕咕嚕喝了一大杯水,推開客房門,看到小小單人床,倒下,動也不動,繼續睡。
連郭思麗都說:「做孩子真好。」
「也得看是哪個孩子。」
郭思麗抬起頭。
沉宏子說:「酒莊裡還有三個男孩,他們的生父全不關心,只怕常允珊慘遇一個冷血人。」
郭思麗笑了,「你掛念女兒,是應該的,這個我明白,可是現在又擔心前妻遇人不淑,這是否多餘?」
沉宏子不出聲。
「長情總比冷酷好,希望你將來對我也念念不忘。」
沉宏子立刻嚷:「這是什麼話,我們餘生都面對面 ,你做好準備,我倆會是一對標準柴米夫妻。」
「我也累了。」
第八章
睡到半夜,小山醒轉。
睜開眼睛,一時不知道身處何處,只看到米褐色牆壁,山東絲簾子,床褥舒適,茶几上水晶玻璃瓶子裡插白色玉簪花。
這就是郭思麗的小公寓了。
也真的夠大方,不但男伴可以入住,連他前妻生的女兒亦成為上賓,這樣看來,無論如何,她不是一個小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