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葡萄成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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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過一日她們收拾行李回家。 

  潛水師傅一直送到小型飛機場。「明年會不會再來?」 

  「倘若來,一定與你聯絡。」 

  飛機前往火奴魯魯,常允珊問:「他叫什麼名字?」 

  「基阿奴:一陣輕風吹過山谷的意思。」 

  「土語很有文化呀。」 

  回到家門,小山用她的鎖匙開門,才發覺門鎖已經換過了。這不是好現象。 

  常允珊若無其事把一條新門匙交給女兒。 

  「媽媽——」小山擔心。 

  「不關你事,無論發生什麼,媽媽是你的媽媽。」 

  小山不出聲。母親已經把她帶得那麼遠,她還能抱怨什麼。 

  隆冬中她曬得一臉金棕度假回來,手邊從來不缺零用錢,見識、閱歷、享受,都比一般同齡女子好,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換一個標準普通家庭婦女媽媽給她,沈小山能學到這麼多嗎。她低下頭。 

  第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她在雪中考駕駛執照。 

  曬黑了的她雙眼更加明亮,笑容可掬,印象分十足,雖犯些少瑕疵,考官還是給她及格。 

  那天老三給她傳來許多照片:「你沒來,大家都想念你,金尤其垂頭喪氣,她最愛看你的吃相:像五六歲孩子般,全神貫注,低頭刷刷刷苦吃,渾忘世事。。。。。。松遠也沒來,與你一般怪脾氣。哀綠綺思懷孕,鬆開將為人父,我爸高興之極,他將赴加州一間建築公司工作,你與母親也會跟隨嗎。」 

  小山並不知道該宗新聞。她特地去探訪母親。「常女士,余先生將到美國任新職,你可知此事?」常允珊不語。 

  「你們已屆相敬如冰的地步了?」 

  「他持有美國建築師執照,處處去得,人隨工走,也稀疏平常。」 

  「你可有打算隨行?」 

  「小山,我倆已經分居。」 

  小山一聽,不禁痛斥:「兒戲!」 

  常允珊不出聲,過一會她輕輕說:「我已厭倦一年搬一次家。我決定不再跟著他四處跑。」 

  「請再給你們兩人一個機會。」小山懇求。 

  「太費時了。」 

  「你們怎麼像小孩一般草率任性?」 

  「也許因為我們那一代年輕時無太多自由,所以到今日才放肆起來。」 

  「胡說,你在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成長,是都會裡最幸運一代。」 

  常允珊歎口氣,「最迷失的也是我們,好日子寵壞人。」 

  「你要與余先生分手?」 

  「我倆意見分歧,彼此無法遷就。」 

  「媽媽,你會叫人笑話。」 

  常允珊絲毫不在乎:「每日靠我自身捱過,每張帳單我自己付清,我無暇理會人家說些什麼笑些什麼。」 

  「余先生是好人。」 

  常允珊答:「他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沉宏子更加好得不得了。」 

  「你不可理喻。」 

  常允珊忽然笑,「家母當年也那樣批評我,你外婆倘若在生,你們婆孫一定談得來。」小山氣結。 

  「小山,你長大了。」 

  「是,我不再賭氣,我改為生氣。」 

  「你放心,我不會再結婚。」 

  「這算是承諾?」小山驚喜。 

  「絕對是。」 

  「這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 

  常允珊猛然想起,這孩子已經十八歲了。她發呆,看著小山好一會,女兒長得與她年輕時相似,一般手長腿長,天生吃什麼都不胖,直到三十五歲過後,看著她等於看到自己般。 不知不覺,已經十八歲,算是成年了。 

  她忽然哽咽,「小山,我知道這兩年你過得不順心。」 

  小山立刻說:「我很好,任何由父母繳付大學學費而仍抱怨不開心的人都應罰打。」 

  長大了。 

  常允珊卻不知想起些什麼,流淚不止。是她自己的少年期吧。 

  小山把母親擁抱在懷中,此刻小山比她高大壯健,體質勝老媽多。 

  常允珊緩緩說:「原先我不知道,原來余氏心中有一個自私想法:他想結婚後把三個兒子領回,叫我當後母。」小山一呆。 

  「他與前妻,即是男孩的生母,在一起之際,反而沒有這種念頭,意圖把責任推我頭上,其心可誅。」 

  「媽媽,他們全部成年,鬆開且結婚。」 

  「所以更加沒有理由把他們拉在一起,他因過去扔下他們內疚,今日叫我來填恨彌補。」 

  「你有跟他談過嗎?」 

  常允珊歎口氣,「吵過許多次,不願退讓。」 

  「成年人各有各毛病。」 

  「忽然明白,我原來嫁了他們一家四名余氏,同一陣線,一人一句,就罵死了我。」 

  「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以免雙方說出更難聽的話來,我知難而退。」 

  小山忽然揶揄母親:「原先,你以為他每個週末都會陪你跳舞到天明吧。」 

  誰知常允珊坦白答:「每個女人都有此夢想。」 

  小山卻說:「我倒沒有。」 

  「你是一個小女孩。」 

  「不太小了,已是名老少女。」 

  「你對伴侶有什麼憧憬?」 

  小山感慨地說出心中話:「能在一起就很好。」 

  常允珊輕輕問:「有什麼理由不能見面嗎?」 

  小山笑起來,「他是一個魁梧的黑人。」 

  常允珊啼笑皆非,「小心,這不是笑話,不可亂講。」 

  小山低頭說:「可惜。」 

  「算了,我曾經失去更多。」 

  半晌,小山說:「我還有功課要做。」 

  「不留你了。」 

  小山出門時發覺四肢僵麻,心裡有說不出的酸痛。 

  母親又要離婚。這樣來回,來回,大半生心血付之流水,真不幸。 

  她在車裡接了通電話。 

  「小山,我是余先生,允珊說你剛從她家出來,有時間喝杯咖啡嗎?」 

  「我在十三街轉角金山咖啡店等你。」 

  余先生推開玻璃門進來,大衣肩膀上粘著雪,有點蒼桑,他的大半生也已經過去了,快要做祖父。 

  他親切地與小山握手,「鬆開快做父親,你是姑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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