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沈小山卻那麼笨鈍,明明知道父母已不可能再在一起,死纏著要恢復舊觀,多麼討厭。
晚上,母親找她。
「小山,你醉酒駕駛受了重傷?你爸竟然一字不提,由我一個舊同事告訴我,叫我震驚出醜。
小山解釋:「我若重傷就不會有說有笑,那是非精說三道四,把人家家事說回給人家聽。」
常允珊沉吟,「你還是來一趟吧。」
小山鬆口氣,隨即心酸,見母親需獲批准,她是第一人。
常允珊說:「太多事瞞著我了。」
小山心想:這叫賊喊抓賊呢,她自己什麼也不對女兒說,再婚,也不讓觀禮。
「我替你訂了來回飛機票,你可去福祿壽旅行社收取,那處老闆娘姓張是我一個朋友,她會教你下了飛機怎麼走。」
「明白。」
「小山,我的公寓裝修,亂成一片,你需到附近一個叫甘祿的小城與親戚暫住,我自歐洲回來即與你會合。」
小山瞠目,「什麼親戚?」
「你去到便知道 。」
「媽,請即時告訴我。」
常允珊說:「那是我男友余家的親人。」
小山大吃一驚,「是他前妻生的三個混血男孩?不不不。」
常允珊無奈地歎口氣:「小山,我已盡力,來不來隨你。」
「你並無盡力。」
「小山,你已知我苦處,你故意刁難,你爸在半山的高級公務員宿舍是你的家,且有傭人服侍,你並非流離失所,為什麼逼我?」
小山忽然失控,大聲叫嚷:「因為我不想看到他與郭思麗卿卿我我。」
常允珊沉默半晌,「來不來隨你。」電話掛斷。
小山氣得滿屋亂走。
女傭給她一大碗菠蘿刨冰,輕輕說:「你當是旅行,增廣見聞,一定高興,喏,像去那種青年營,體驗生活,很多年輕人都喜歡。」
她說得對。事到如今,也只得這樣了。
女傭說:「我幫你收拾行李,你有皮膚敏感,到醫生處配齊藥才走。」
「謝謝你。」
女傭感喟:「我七歲時父母就在一場颱風中喪生,永遠見不到面,多得親人照顧才能存活,你自己當心,即使真的不妥,那裡到底是說英語的文明社會,你立即回家來。」
小山握住她的手。
「晚上鎖門睡覺。」
其實最理智便是取消此行,改往日本觀光購物。但是年輕的她心有不甘,一定要做些不恰當的事叫大人煩惱。
小山到旅行社取飛機票。
那位張太太見到她很客氣,「是小山吧,你媽說你是六優高材生,了不起。」
小山賠笑。
張太太把飛機票給她。
她隨即攤開一張地圖,「你要去的地方在這裡,是卑詩省內陸甘碌市,不不,別擔心,那裡也是一個名勝區,湖光山色,風景十分優美,但是,你需要在溫市搭乘長途公路車前往,車程約三小時。」
小山低下頭。
「暑假,許多年輕人往該處露營,有人去過音樂營,清晨,對牢湖畔的瀑布拉小提琴,感受優美,永誌不忘。」
她把公路車票也交給小山。
小山嚅嚅問:「沒人接飛機?」
張太太笑,「何需人接送,現代女性,豁達一點,我一把年紀都常常單身上路。」
小山連忙說:「是,是。」
「這是花瑪家的電話地址,你收妥了。」
「花瑪,農夫?他們家不是姓余?」
「那三個男孩姓余,可是,那處並不是余家。」
「什麼?」小山雙眼越睜越大。
「花瑪家是男孩們的外公外婆家,他們的生母姓花瑪。」
「是他們媽媽的家?」
「不,他們的母親在西部工作,且另外已有家庭,這三個孩子一直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可是費用全由父親余先生負責。」
小山一時並沒有完全聽明白。
「那麼,我呢?」
張太太胸有成竹,「你是客人,你每星期連食宿付三百大元。」
原來,真是去參加青年營。
呵,希望不是一個軍營,或是俗稱:靴子營,那裡有殘酷嚴峻的軍令嗎。
張太太看著她,「出發與否,隨便你。」
小山真的躊躇了。
「小山,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個淘氣鬼,你此行大抵是要向自己證明一些什麼,可是這樣?」
小山點點頭。
「記住,公路車上別渴睡,千萬不可乘順風車,護照最好掛脖子上。」
小山笑了。
「我也有兩個女孩,比你大一點。」
「有張太太這樣的媽媽真幸福。」
「是嗎,謝謝你,可是我的女兒卻有三年不與我聯絡了。」
「為什麼?」小山吃驚。
「因我再婚。」
小山禁聲。
「她們不喜歡我丈夫,說他淘金,貪圖這家小小旅行社,所以呵,小山,你要體諒你媽媽。」
小山終於鼓起勇氣,「為什麼要再婚?」
真沒想到張太太這樣坦白:「因為中年人也是人,亦想得到伴侶,過幾年溫馨生活。」
小山長長吁出一口氣。
這時,張先生自外邊回來。
他明顯比張太太年輕一點,為人隨和爽朗,他手上捧著新鮮熱辣的食物,「炸臭豆腐加蘸青椒,快趁熱吃。」
張太太笑不攏嘴,「有客人在呢,這是沈小姐。」
「沈小姐,別客氣,這是國寶,到了外國沒得吃。」又斟出熱茶給小山。
小山有點明白,又不甚明白。
她收好張太太給她的飛機票及其他資料,向他們告辭。
回到家,她在電腦上做了一個圖表。把農夫、余、常、沈幾家人的錯綜複雜關係列了出來。小山開始明白他們之間的聯繫,不禁捧著頭歎口氣。她用手擦了擦雙眼。
父親下班回來,他帶著一個人。還用說,當然是郭思麗。
沉宏子揚聲:「小山,有你喜歡吃的榭露茜蛋糕,快出來。」
小山心想,臭豆腐與榭露茜,什麼都好,只要有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