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媽媽。」
沉宏子歎口氣,「在那邊,你是只油瓶。」
「封建!」
「小山,爸待你如掌珠,不想你受辱。」
「爸。」他有他的道理。
父女擁抱,小山怒氣漸漸平息。
沉宏子無奈,「去去就回來。」
小山點頭。
忽然他高興起來,「思麗給你的禮物可喜歡?」
又是他的郭思麗,小山還未把禮物拆開。
「你知道我上司楊世芬吧,平日不苟言笑,板著一張臉,不停一支接一支抽煙,熏得全體下屬肺癌,此君卻原來是思麗家遠親,嘿,一日郭家請客,他也在,老遠看見我就過來滿面笑容打招呼,原來他會笑呢,真沒想到,向我打聽郭家兩隻馬「媽之寶」與「爸之珠」可有機會跑出來,哈哈哈,誰會想到。」
沉宏子既開心又感慨,更感激女友一家為他揚眉吐氣。小山實在不忍掃他的興。
爸,只要你快樂。
還有,母親那邊也是,媽媽,只要你高興。
第二章
她出院了。
過些日子,小山回到醫院拆石膏,看護細心照料,「你看,肌肉有些萎縮,慢慢才會恢復。」
小山遞上那只淡藍色小盒子,「聊表心意。」
看護意外,「你不必客氣,盒子裡是什麼?」小山也不知道,反正她不想收這件禮物。
下午,她與母親通電話。父親已經警告過她了,可是小山真沒想到母親聲音會這樣冷淡。
「小山,你應該提早預約,我的公寓正在裝修,住不得人,我與朋友六個月前訂了船票往歐洲旅行,我真不知如何安置你才好。」
「替我租一間旅舍。」
「小山,你為什麼一定要來?」
小山無奈,「偏同你過不去呀。」
「我送你往日本旅行。」
「媽,我想見你,我有話要說。」
「整個夏天我都會在地中海。」
電光石火之間,小山明白了。
「媽,你去歐洲是度蜜月,所以不可改期。」常允珊沉默。
「我猜得對不對?」
半晌常允珊才回答:「我們打算在倫敦註冊。」
小山仍不死心,「我可以觀禮嗎?」
「雙方都不想邀請子女。」
「我爸可知道這事?」
常允珊忽然笑,「干他什麼事?我同他,此刻是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你不打算告訴他?」
「有機會再說吧,我自己忙不過來,小山,你仍然堅持己見?」
「我一定要來。」
「你這樣固執是像誰?」 常允珊煩惱。
小山不假思索地答:「你。」
常允珊歎口氣,「我想想法子。」
小山忽然問:「他對你可好?」
「過得去。」
「你與他三個孩子合得來嗎?」
「我沒想過要做他們母親。」
「相處得好嗎?」
「我不與他們同住。」
「他們是否混血兒?」
這時有人叫她:「珊,珊。」是把男聲。
「小山,我不與你說了,我盡量安排,再與你聯絡。」電話掛斷。
小山的頭垂得很低,幾乎貼到胸口。
稍後,她聽到父親在客廳講電話,對方當然是郭思麗。
「——小山並非問題青年,那是一宗獨立的意外事件,不可混為一談……」
小山羞愧,她太輕率了,一貫奉公守法,品學兼優的她,一次失策,便成為終身污點,以後十年再規矩,也還是保釋犯。她好不後悔。
稍後,沉宏子探頭進來,「我與你母親說話呢。」原來不是郭思麗。真意外。
沉宏子說:「你又沒有男朋友,否則,他會陪你消磨時間。」小山不出聲。
「沒有喜歡的男同學嗎?」
小山微笑,千方百計要推卸她這個責任。
「你媽媽的男伴,叫余向榮,你見了他,叫他余叔叔好了。」
小山不以為然,「我哪來那麼多叔伯,我何需討他歡心。」
「說得好,那麼,叫「喂」吧,小山,對人無禮,你即成為無禮之人。」
「叫余先生也就是。」
沉宏子點頭,「這也還算尊重。」
就這樣說好了。
第二天,到醫院複診,輪候時間,對面長凳上坐著兩個中年太太,長嗟短歎,聽仔細了,原來抱怨女兒與媳婦。
一個說:「能不長瘤嗎,都是氣出來的,媳婦一定要再嫁,並且把兩個兒子帶過去改姓換名,我立刻雇了律師打官司,同她死拼。」
另一個說:「可是,孩子由她所生呢。」
「也是我兒子骨血呢。」
「官都同情女人。」
「為什麼不可憐孩子?明明是伍家子,卻去姓陸,陸家見了都煩,我那姓戚的媳婦還自覺偉大,唉。」
小山聽了黯然。這情況同她相似,物傷其類。
「我的女兒也快嫁第二次了,幸虧低凋處理。」
「是我與你特別看不開吧,把他們的事攬到自己頭上。」
「其實,只要他們幸福。」
「這幸福二字,快變神話了,去什麼地方找呢,我捨不得孫兒,官叫我們庭外和解。」
輪到小山,她沒機會聽到結局。
手臂接駁得很好。
看護說:「可以旅行,絕無問題。」
她把小盒子還給小山:「太名貴了,我不便收取。」
小山至今不知盒內是什麼,大抵是小飾物吧。真是,送都送不出去。
下午,她走進書店,問店員:「有無一本看來看去看不完的書?」
「有,前一章與後十章差不多,可以跳來讀,又能夠從尾看上頭。」
「偉大,叫什麼名字?」
「最高級,是喬哀斯的《尤利昔斯》,握著都有份量,看不懂意識流不要緊。」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次一等,是托爾金的《魔戒》,好比一部沉悶的西遊記長途跋涉,沒完沒了,到了一半,作者與讀者到忘了那樣流淚所為何事。」
「請立刻替我把這兩本書包起來。」
「這位小姐是要乘長途飛機吧。」
精靈的他猜對了,無聊才讀書嘛。碰到聰明人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