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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之後發生的事叫英明白親情重要。

  揚走到那些小孩面前,張開手指,撥動,示意叫他們走近。

  那班頑童見黑人比他們高大許多,已經心怯,其中一個為著面子,勉強走近兩步。

  揚冷不防伸出腿去,跘他,那男孩重重摔到沙地,膝上皮肉受創,痛得哭叫。

  揚還說:「咦,走路這樣不小心。」

  他帶著英從容離去。

  不知怎地,英忽然想起這件瑣事。

  只見揚已在醫生處瞭解到事實,他額角冒汗,五官扭曲痛苦,像腰間中箭。

  他跌坐在椅子上。

  「醫生,安德信家為何多事?太不公平了。」

  米醫生歎口氣,「揚,你是大哥,振作一點,父母正在康復,不久可如常生活,英上午接受治療,下午上課,也是一個辦法,人生多挫折,設法克服。」

  「是醫生。」

  「我已幫英預約了李醫生,快去吧。」

  「我陪你英。」

  英點點頭,這時她問米醫生:「我有病,為什麼不覺異樣?」

  米醫生又歎口氣,「你很快會覺得。」

  他身邊傳呼機尖銳響起,他必須趕回醫院。

  璜妮達替他開門,一臉淚痕,她都知道了。

  楊陪著英去見李醫生。

  華裔的李月冬醫生年輕貌美,若非穿著白袍,掛著名牌,會以為她是一名時裝模特兒。

  她按著英的手,「治療方式簡單,為期六個月,這個時候,你最需要家人支持。」

  「明白。」

  「身體上若干痛苦,必須忍耐。」

  英忽然怔怔落下淚來。

  她輕輕問醫生:「我還能懷孕生子嗎?」

  李醫生握住她的手:「這些事慢慢講。」

  她喚看護過來幫英登記。

  一邊,她對揚說:「父母幾時出院?」

  「還有個多星期。」

  「屆時我才同他們說。」

  「謝謝你醫生。」

  「現在,由你做一家之主,你好好看緊妹妹,她需要你看顧。」

  「她會很辛苦——」

  「那是一定的,不必詳細描述,你欲知詳情,請到互聯網上閱讀有關報告,可幸人體有強大適應能力,她十分年輕,也是關鍵。」

  「治癒率的百分比是什麼數字?」

  李醫生看著他焦急面孔,「言之過早。」

  揚用手掩住臉。

  看護打出一連串治療時間表,明早開始化療。

  李醫生說:「我會與大學聯絡,請他們給你一個特別時間表。」

  一切都妥善安排,真是不幸中大幸。

  接著一個星期,英生活發生移山倒海式轉變。

  好友蜜蜜知道消息後並沒有哭,但是淚水無故自眼角沁出,完全不受控制。

  英支使她,「去,去替我寫功課,若不小心拿到乙級,同你絕交。」

  蜜蜜說:「是,是,你覺得怎樣?」

  「我與揚商量過,決定隻字不提,免得越說越苦。」

  「英,你是好漢。」

  父母出院時,兄妹一起去迎接。

  兩人精神極好,手拉手回來。

  林茜笑說:「我已約了美容院做頭髮面孔,你看我,一不修飾,似足老婦。」

  英輕輕說:「媽媽,我有事告訴你。」

  揚踏前一步,「回家再說。」

  李月冬醫生片刻亦來到安宅。

  她只用了五分鐘便將情況解釋清楚。

  彼得「呵」了一聲,把英叫到身邊,握住她的手。

  好一個林茜,臉色鎮靜,加問幾個問題,輕輕說:「我們在最好的醫生手中,真是安慰。」

  李醫生說:「可惜沒有家人病歷可以稽查,英的生物父母有這種癌症嗎,他們的醫生採用何種治療,對她很有幫助。」

  林茜抬起頭。

  她忽然叫英:「女兒,過來。」

  英走近。

  林茜緊緊摟住女兒:「以後你們無論大小事宜均需立刻告訴我,不准瞞住我。」

  子女都說是。

  李醫生微笑,「我對你們一家有信心。」

  她告辭。

  揚說:「我們站一起全神貫注幫英打這場仗。」

  林茜考慮一會,低聲說:「說得對。」

  璜妮達捧晚餐出來,「大家都吃得清淡點。」

  當晚林茜對彼得說:「他們華人常說命苦,我想小英便是例子。」

  彼得勸說:「林茜,記得你的箴言嗎,不許怨天尤人,長嗟短歎。」

  。

  林茜問:「你會否少愛她一點?」

  「不能更多,也不會減少。」

  林茜說:「十多年前,初進國家電視台,上頭派我與森薛伯一起做晚間新聞,那廝不喜女人,更不喜金髮女人,咬定我對他是威脅,正眼也不看我,當我透明,叫我難堪,每夜回到家中,我都想辭工後自殺,氣得哭不出來,倒在床上胃氣痛,可是小小一個人兒走近,小小一張面孔貼住我,可愛體貼地問:『媽媽今日辛苦嗎?』我立刻火氣全消,煩惱拋到天不吐,就這樣,小英陪我熬過每一天。」

  「為什麼不辭職?」

  「咄,天下烏鴉一樣黑,哪個電視台都有森薛伯這種人。」

  「林茜,我養得活你。」

  「彼得,我無論如何找不到不去工作的勇氣。」

  「後來森薛伯這人怎麼了?」

  「器量那樣狹窄,如何做事,不久前離開電視台,聽說教書,後來又說從事寫作。」

  彼得說:「我們兩人很久沒有這樣好好傾談。」

  「有時,患難可以把家人拉得更近。」

  「小英像是接受得不錯。」

  「不,震盪尚未上腦,她還以為是別人的事,療程開始後,她才會真正明白。」

  「可憐的孩子。」

  半夜,有人推開房門。

  林茜沒睡好,轉身輕輕問:「是小英嗎?」

  英小時做噩夢,也會這樣找到爸媽房來。

  果然是英,伏到養母身上,「媽。」

  林茜不能想像沒有小英的日子,她怕失去她,不禁淚流滿面。

  母女擁抱一起又睡了一覺。

  天亮了,璜妮達推門進來,見被褥一角有把黑髮,知是小英,不禁微笑,這同三歲時有什麼分別,仍喜蒙頭睡覺。

  林茜醒轉。

  璜妮達說:「今晨九時你與美容院有約。」

  林茜凝視窗外曙光:「日子總要過。」

  「是,日子一定要好好過。」

  「我先送小英上學。」

  自美容院出來,林茜容光煥發,判若二人,她穿上淡黃色上衣,吸一口氣,扣上鈕扣,走進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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