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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她讓他看枕頭套,布套上有一叢叢黑髮。

  璜妮達喃喃說:「很快會掉光。」

  揚安慰她:「會長回來。」

  「小英算得堅強,我有個親戚,天天哭著嘔吐,唉,人生至多磨難,世上根本沒有快樂的人。」

  揚卻說:「幫英打贏這一仗,我們全家是快樂人。」

  「揚,自小你充滿樂觀活力。」

  「我自林茜媽處學習。」

  「耶穌保佑你們。」

  第二天,英照常上課。

  蜜蜜把做妥功課遞給她。

  「寫得這麼快?」

  「在互聯網上購買,價廉物美,百元一篇。」

  「講師有記錄。」

  「才不會,專人特別撰寫,度身定做,決不重複。」

  「都這樣說,可是名嬡在舞會上,晚服還是會相撞。」

  「噓,老師來了。」

  那日小息,忽然有人指向她:「英安德信,有人找你。」

  誰找她?英抬頭。

  英看到一個面熟的中年太太走近。

  那位女士很客氣地問:「英小姐?」

  英一時不方便分辯,「是哪一位?」

  「英小姐忘記我了,我姓劉,是惠言同惠心的媽媽。」

  「呵,是劉太太,有何貴幹?」

  她微笑,「上次你把婆婆送回來,我家感激不盡。」

  英看著她,她來學校,不是為了這個吧。

  婆婆已是往事。

  劉太太說:「英小姐,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英把伯母帶到園子一角坐下。

  「婆婆好嗎?」

  「不好也不壞,謝謝你關心,人老了就是那樣子。」

  「那麼,劉太太找我是為什麼?」

  她忽然問:「英小姐,你身體不好?」

  英很爽快,「我患急性血癌。」

  劉伯母聳然動容,「果然。」

  英仍然不明白,「你來看我?」

  「是,呃,英小姐,你是好心人,吉人天相……」

  「劉太太,你有話儘管直接說。」

  她吸一口氣,「英小姐,惠言是我唯一兒子——」

  英忽然明白了。

  她不禁笑起來,不待劉太太講完,便說:「你放心,劉太太,惠言君與我,不過是普通朋友,絕不會有什麼發展,你若不安,我可以從此與他斷絕來往。」

  劉伯母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容易,不禁怔住,隨即又慶幸不已。

  「謝謝你,英小姐。」她好比皇恩大赦。

  「不必客氣。」

  這時一個少女氣喘喘趕近,英記得她是劉惠心。

  「媽,你說些什麼?」她頓足。

  劉太太一把拉起女兒,「我們走吧。」

  惠心被母親拉著走了幾步,忽然甩掉母親的手又向英走來。

  「英,對不起。」

  英心平氣和,「沒關係。」

  「家母蠻不講理——」

  英微笑,「或許,但她是你母親:十月懷胎、眠干睡濕,我只是一個陌生人,記住,幫親別幫理,去,你媽媽等你。」

  劉惠心怔住,過片刻她明白了,她說:「謝謝你,英。」

  她跑過去,與母親一起離去。

  英沉默。

  同劉惠言那樣的人絕交有什麼損失呢,樂得做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女孩。

  英想站起來,忽然覺得雙腿顫抖乏力,又跌坐在長凳上,她不服輸,搖搖擺擺又再站起來。

  這時有一雙強壯的手臂扶住她,「當心。」

  那人背著光,英一時看不清他的容顏,只見他頭頂上一圈光,像下凡的天使。

  英眼前有金星,那人取過身邊水壺,「來,喝一口。」

  英就著他手喝兩口,原來是香甜的冰凍檸檬茶。

  「我載你去校醫處。」

  英點點頭。

  他有一輛腳踏車,把英放在座位上,他坐她身後,飛快把她送到校醫室。

  看護出來,「英安德信,你沒事吧。」關注之情畢露。

  英微笑,「我肚餓而已。」

  奇怪,朋友要與她決絕,陌生人卻接載她。

  一轉頭,那陌生人已經離去。

  「他是誰?」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同學,多大有數千名同學呢。」

  「他是華裔?」

  「我沒留意,肯定是亞裔,但亞細亞那麼龐大。」

  看護替她量脈搏。

  「你沒事,英,喝杯可可,吃兩塊餅乾,躺一會。」

  幼時,林茜媽教她看地圖:「英,看,世界多大,我們眼光放遠些,這是亞細亞洲,中國有著名的黃河與揚子江,這是印度,恆河與印度河,注意文明起源地都有河流平原,為什麼?人們要吃要喝呀,沒有溫飽,何來文化……」

  一隻手放到她額角上。

  「揚,你來了。」

  「我來接你回家。」

  「為了我,你們都不用做別的事了。」英歉意。

  揚愉快的說:「是呀,我們乘機躲懶。」

  他背起她就走。

  赫辛在停車場等他。

  「今早出門還好好地,此刻可是怎麼了?」

  「我受了刺激。」

  「有人向你求婚?」

  「不是王子身份,故大感失望。」

  「你選錯大學,這是民主國家,沒有貴族。」

  揚讓妹妹先上車。

  赫辛漆黑憂慮的臉上總算露出一絲安慰。

  英說:「赫辛,我只是肚餓。」

  像璜妮達一樣,赫辛不知在安宅做了多久。

  那天晚上,英拾起筆記這樣寫——

  「我已不能過正常生活,很容易疲倦,全身乏力,像七八十歲老人。

  「這一套藥,叫做紅魔鬼,形容它的霸道。

  「自發病至今,感覺像是好端端在路上走,忽然有一噸磚塊自天上落下,擲中我頭頂,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掟死我。

  「忽然依戀身邊每個人每件事,特別是揚,我們心靈相通,自幼一起長大,無話不說,雖然,小時候一生氣,會叫他滾回非洲去,而他,曾經在後園掘地洞,媽問他幹什麼挖一個深坑,他答……『送小英回中國。』

  「害怕嗎,我已累得不去思想。」

  李醫生在傍晚來過。

  她說:「上次點算紅血球數字是三百,那算不錯。」

  林茜靜靜看著醫生。

  「我即刻安排小英入院。」

  英已入睡,沒有聽到。

  他們一家三口走進書房。

  彼得問:「到孤兒院打聽過沒有?」

  林茜答:「孤兒院已被政府接收,改為危機兒童宿舍,記錄全部電腦化,但是十年前的文字檔案,仍鎖在地庫。」

  揚說:「我去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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