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再見他一面,
一定要再見他一面,
一定要再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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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七日,夢無痕再沒見過慕容華衣。她如同忽然間消失於絕命門中一般。他的心緒漸漸有些不寧起來。一年來,他們幾乎每日都會見上一面,淡淡閒聊幾句,或是淡淡閒聊幾句,或是靜靜小坐片刻,何曾一連七日都未曾見上一面?他微微皺眉,啟窗。
窗外桃花爛漫,忽然一正大風襲來,片片桃瓣漫天飛舞,如同天降紅雨,轉眼間,地面上已覆滿了一層薄薄的淡紅花瓣,但夢無痕心中牽掛的女子,卻依然芳蹤渺渺。
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等著,直到夕陽薄暮,直到天色漸暗,慕容華衣仍是不見蹤影。夢無痕點燈,昏黃的光影搖曳著撒下清冷的光暈,不期然的令他感到不安。
不知候了多久,突然他被一陣紛沓凌亂的腳步聲驚了一驚。隨即,一個浴血的纖弱身影踉蹌地跌了進來。夢無痕閃身上前,正好一把扶住她。
「華衣……」夢無痕語聲竟微微有些發顫地望著懷中女子。
慕容華衣身上不知帶了多少傷痕,血早已染紅了襲夜行衣,只是衣是黑色的,看不真切,只是當他以手相扶時,染了一手的鮮紅。但這尚不是最致命的,更嚴重的是,她的面龐竟籠著一層淡淡的瑩藍,藍得詭異,藍得慘然。
一口黑血咳了出來,慕容華衣留戀的目光癡癡地凝望著他悲切的容顏,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明白自己中的是天下至毒「藍影」。死亡,是早晚的事罷了。但她卻依然希望再見他一面,看他一眼。那樣,她也可以安心地離去。她的殺孽太重,死了也不過是罪有應得,但他,卻真真令她放不下心。
夢無痕輕輕將她攬入懷中,眼中呈現一抹凌洌的異彩。他將她扶坐在床榻,盤膝坐於她身後,雙掌緊貼她的背心,一股至柔的真力已輸入她的體內,護住了她的心脈。隨即,十數支銀針連扎慕容華衣週身大穴,黑色的血漸漸順著銀針滑落,直至血色變為赤紅。
他將銀針拔出,毫不驚訝地發現整支銀針都泛了黑。他苦澀地一笑,將銀針棄去,運力於指,竟驀然劃開腕脈,將體內的鮮血逼入慕容華衣口中。
慕容華衣無力地搖頭,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與他的血融在一起,順著唇角,滑落一抹淡淡的紅。
夢無痕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而與此同時,慕容華衣面上籠罩的瑩藍也漸漸淡去,直至消失不見。他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扶她躺下。
「你……你不要命了?還不快止血。」慕容華衣喘著氣,吃力地道。
淡淡一笑,夢無痕彈指點了臂上幾處穴道,腕上不斷湧出的鮮血才算止住了。
深深地,深深地,慕容華衣望著他。他的眼神不再空濛,不再茫然,清澈的眸光是那樣柔,卻又難掩薄怒地凝望她。
他的眼瞳中映出她憔悴的身影,而她的眼裡,也有他蒼白的面容。她輕輕咳著,一字字道:「原來你從未失憶。」
「你又去為朱棣辦事,將自己傷成這樣。」夢無痕清淺地道。
他的語聲中有淡淡的責怪。為何她竟如此不知愛惜自己?他閉閉眼眸,輕柔地道:「先好好睡上一覺吧,等你傷勢好些,我們再談。到時我會告訴你一切。而你,也該解釋一下這身傷勢的由來。
這一身沉重的傷勢,足足令慕容華衣在床上躺了半月,這才可以勉強起身。但即使是這樣,她已很滿足了。
這一次,她原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這半月來,她想了很多。在她負傷而回的前幾日裡,每每夜間,她都可以聽到女子哽咽的低泣。這種低泣,她早已聽過不知凡幾。她知道,那是在這次任務中死亡的殺手們的家人對他們的哀悼。是否,重要的哭聲會伴隨她一生一世?
胡思亂想中,她偶一抬頭,忽然間望見院中靜靜地坐著一抹白色身影,清雅而雍容。微微一笑,慕容華衣披衣下床,緩緩下了樓去,來到院中。
「怎麼竟然下床了?你該好好歇著的。」她的身影才出現在院中,夢無痕已迎了上去,輕輕地攬住她虛弱的身形,扶她在石椅上坐下,略帶薄責道。
「我已經沒事了。」慕容華衣蹙眉,悶悶地反駁,別有一番稚氣。
夢無痕笑了起來,柔和地道,「你若真捺不住,倒也不妨出來走走,但記住千萬不可累著了,不然小心落下病根。」
慕容華衣頷首,定定地望著他流轉異彩的清澈雙眸,再也不復當日的迷惘。忽然垂目歎了一聲,「你瞞得我好苦。」
這半月來,他們如同有了默契一般,絕口不提那些敏感之事,只管讓她安心養傷。而今她忽然提起,夢無痕也並不逃避,清清淺淺地道:
「對不起,我本是當真要忘卻那一切的,既然往事只堪哀,又何必執念。若是段易影他希望我忘卻,那我也沒有什麼拋捨不下的。」
「是嗎?也就是說,你從來都沒有真正忘記過,你一直在騙我?」慕容華衣抬首,又嬌又媚又清又脆地拋出一句。
夢無痕卻知道她是有些生氣了,他苦笑道;「可是終究還是因為你而功虧一簣。而且於我來說,忘卻其實何嘗不是一種快樂?一年來,這裡的生活是那樣平和而單純,是我從未享受過的寧靜。從前,我從來沒有感覺到快樂,只是汲汲營營地活著,滿是疲倦。」
慕容華衣默然,過了許久,輕輕問道,「對了,你為什麼竟可以躲過『忘昔』的藥力?」
「我自幼身子極差,師父無名老人將我當藥人喂大,久而久之,自然百毒不侵,而且,我的血更可以解各類奇毒,也因此,才可以救你。而這件事,段易影他卻並不知道。」夢無痕淡淡地道。
「幸虧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