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華衣撫上他的眉心,纖美的指間帶著血氣不足的冰涼。她輕輕地道:「既然你決心要忘卻,那就別在傷心傷神了,不值得的。」
將她的手合入自己的掌心,夢無痕搖頭道:「那你為了刺殺莫雲飛,弄得渾身是傷,幾死還生,就稱得上值得嗎?」
呵呵笑了起來,慕容華衣佯嗔道:「你又知道?」
早已明白她的所作所為瞞不過他,她倒也不甚在意。
「莫雲飛一死,朱棣稱帝的道路是徹底被掃清了。」夢無痕輕歎。
朱棣已然謀反,朝廷派兵鎮壓,主將正是莫雲飛。而今莫雲飛已遭刺殺而忘,朱棣只怕現已揮師直指南京了。
「嗯,這也是我為朱棣做的最後一件事,從今往後,我是慕容華衣,不在是羅剎。」慕容華衣低低柔柔的語聲裡,說出的竟是驚人的決定。
「你……」忽如其來的震驚,令夢無痕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怔怔地望著她。
「你那麼驚訝做什麼?」
慕容華衣柔柔地笑道,「我只是倦了,絕命門的一切,就讓它煙消雲散吧。我再也無力背負那麼多人的悲傷。」
她想到那聲聲淒切的哭聲,一個人的亡故,注定是一家人的苦痛。
「你當真放得下絕命門嗎?它曾的你傾盡心血的基業。」夢無痕似笑非笑地凝睇她。
「不曾試過又怎麼知道是否能夠放下?」慕容華衣笑笑。
真真切切地綻出一抹溫暖明亮的笑意,夢無痕莞爾。看來她是真的想通了,放下了。江湖中的腥風血雨不該是她的歸宿。她的明麗,她的嬌艷,該屬於那海闊天空,高山流水。
「你呢?你又放得下當今皇上,放得下你那皇后妹子嗎?」慕容華衣眨眼,輕聲笑問。
「我既已決心放下一切,自然不會再為那些爭權奪位之事心心唸唸。而且,無憂不是尋常女子,縱使無力為皇上保住帝位,要全身而退卻絕無問題。」夢無痕垂眸,淡淡地道。
「那麼,我們不妨去江南看看。據說江南的桃花,比這裡美多了。陽春三月,看點點落英繽紛。如若那時輕臥園林之中,四面繁花似錦,任煦風襲面,看漫天紅雨……」慕容華衣癡癡地想著,似是未到江南,心已先醉了。
微微一笑,夢無痕道,「我在江南有一處別鄴,佔地不大,卻很幽靜,而且種了滿院的桃花,你若喜歡,我們便在那裡住下也好。只是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去一次天涯谷。」
「你是說——昕兒?」眼神一黯,慕容華衣道。
「你忍心將他留在天涯谷中?」夢無痕望了她一眼,眸中掠過一絲瞭然。
「我的確不忍心。」慕容華衣咬了咬唇,嗔怪地看著他,「可是,天涯谷是什麼地方?你讓我怎麼放心叫你陪我一起涉險?」
「在我眼中,天涯谷只是自幼生長的地方。」他自幼身體不好,一直被師父帶在身邊調養,以至於在天涯谷的時間,反而比在夢府長久得多。
「但是,段易影他……」
淡淡一笑,夢無痕道,「華衣,你莫要忘了,再怎麼說他還只是天涯谷的少君,不是谷主。何況我功力未失,名份猶在,他耐我何?你要記得,這次回天涯谷,是要把昕兒帶出來,不是救出來。」
目光流轉,彷彿千百種情緒凝結在一起,末了,慕容華衣用力點頭,笑道,「你說得不錯。明日便啟程去天涯谷罷。」
相視一笑,交疊的手握得更緊。
第六章
古道西風,黃土飛揚,建州青河縣城外的官道上,遠遠馳來兩騎快馬。
臨到城門的時候,馬蹄倏揚,嘶鳴聲中,一身紅衣的女子率先下了馬來,笑道,「天色晚了,只怕來不及再趕一程,不如就在青河縣休息一宿吧。」
「嗯,青河縣境內,有一家浩然樓,不但酒菜稱為一絕,更有歷代文人詩賦篆刻其上,值得一去。」牽了馬韁,夢無痕微微笑道。
「我是不懂什麼詩啊詞啊,酒菜倒想去嘗嘗。」慕容華衣璀然一笑,道。
進了城門,再往前走些,大老遠就看到浩然樓高高掛起的招牌,紅底黑字,飛揚的隸書分外招搖。
「客官,裡面請。」店小二顛顛地小跑上來,接了兩人的馬韁,慇勤笑道。
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慕容華衣道,「小二,你們這裡有什麼拿手的招牌菜,說來聽聽。」
「這位姑娘,浩然樓最出名的是松鼠鱸魚,油鍋裡淋得焦脆金黃的松子,新鮮的鱸魚澆上醬汁,色香味俱全。再來就是金玉滿堂,用的是新摘的青豆,加上蝦仁,玉米清炒,最後淋上細熬的雞汁。還有……」
「好了好了,就照你說的都叫一份上來。」慕容華衣嚥了下口水,揮手道。
「再加一個蜜汁紅棗。」夢無痕悠然啜了口茶水,道。
「好勒。」店小二吆喝了一聲,布巾往肩頭一搭,轉頭張羅去了。
「蜜汁紅棗?」慕容華衣挑眉看他。從不知道他竟嗜吃甜食。
「這雖然不是浩然樓的招牌菜,卻很不錯。紅棗去核,塞了糯米在裡面,甜而不膩,我從前吃過一次,卻留了很深的印象。」夢無痕笑道。
「你似乎對這個清河縣很熟悉?」
「這是出入天涯谷的必經之路,而且,清河縣的縣令是我一個門生,所以經常會在這裡停留。」
五年前他主持科舉,清河縣縣令荊孝儒正是那年兩榜進士,照慣例拜在主考官門下,尊他為師。
荊孝儒為人篤實沉穩,在職數年將清河縣治理得井井有條,向來很得他賞識,本打算在他任滿三年之後,提拔為建州知府。不料碰到丟失兵符一事,他早一步離開廟堂。卻不知如今這清河縣縣令可還是當年的荊孝儒。
「哦?那我們今晚不是可以去住縣衙門了?正好省了一筆房錢。」慕容華衣勾了勾唇角,戲謔地道。
輕笑一聲,夢無痕道,「你打得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