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巧笑倩兮,輕柔地在夢無痕黑甜睡穴上一拂,在他雙眼半合,將閉未閉之際,輕輕附在他耳邊道:
「你要記住了,我叫羅剎。」
※※ ※※ ※※
車粼粼,馬蕭蕭,一輛平凡的馬車不急不緩地在官道上徐徐前行。車伕是個年過花甲的老者,卻是精神矍鑠,絲毫沒有老邁之色。
一路行來,春光明媚,滿目生機,但馬車之內,卻是一片幽暗,似是那一道車簾,就將天地劃為兩個世界。
夢無痕斜倚車內,依然是那襲半舊的白色寬袍,依然是一臉的安詳寧定。他半閉著眼眸,似是已然入夢。
羅剎與他對面而坐,一雙美眸饒有興味地在他臉上打轉。
良久,她開口問道,「喂,你不擔心嗎?」
「我只有好奇。」夢無痕抬眸,淺淺一笑道。
「好奇?」
「不錯,無痕好奇何人竟有如此的大手筆,將大名鼎鼎的羅剎請來對付我這過了氣的文官。」夢無痕眸光輕淺,語意淡然。
「哦?聽大人您的意思,似乎是對羅剎有一定的瞭解。奴家還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個大名鼎鼎法呢。」
她嬌笑起來,一張美麗的面龐也似乎發了光一般。
「稱不上瞭解,只是知道罷了。姑娘的大名年年可都是刑部的嬌客,便是在朝堂上也被提了多次,無痕想不知道也難。」
「願聞其詳。」羅剎感興趣地傾身問道。
夢無痕看了她一眼,微微想了一下,輕緩地道,「羅剎,絕命門門主,門下殺手達到百人以上,但其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俊是醜,卻無人知曉。」
他頓了頓,笑道,「不過今日無痕倒屬有幸,才得見門主本尊。」
「呵……」羅剎皺皺小巧的鼻子,不屑地打了個呵欠。
「還以為朝廷掌握了多少關於奴家的訊息呢,怎麼淨是些江湖皆知的話兒?你們官府的消息網也不過爾爾。」
「七年前,工部尚書胡旋暴斃,死因為搜魂手。五年前,翰林院大學士歐陽非同樣死於搜魂手。四年前,五部之首吏部尚書林清旬慘死府邸,死因乃是驚魂指。還有三年前的平遠將軍姜知行,寧王朱昀以及一年前的錦衣衛副指揮使尉遲信,他們都死於攝魂掌。
這消魂三式,姑娘敢說不是你所擅長的絕技之一嗎?這些都是朝廷三品以上大員,卻先後死於非命,朝廷恐怕消息外洩引起恐慌,是以對外宣稱他們皆是染病而亡,只是暗中派遣大內高手追查。」
說到這裡,夢無痕深不可測的眸光在羅剎臉上打了個轉,不緊不慢地接道,「這些只怕於姑娘脫不了干係。」
「這可是天大的冤枉了。武林之中誰不知道羅剎向來慣使彎刀,何來消魂三式之說?何況奴家江湖草莽,哪裡敢去動那些金貴的達官貴人呢?」羅剎蹙起眉心,欲飲欲泣道。
並不理會她的裝模做樣,夢無痕自顧說下去。
「這些算是朝廷裡的事端,而江湖上更幾乎被絕命門鬧了個翻。武林盟主沙凡的長子為一美貌女子如癡如狂,終成瘋癲。少林下任掌門人選修遠和尚在少寺山大鬧著要還俗,據傳也是為了一個嬌艷女子。華山派掌門之妹張心雨與滌情仙子蕭詠傾同時為一俊美少年傾倒,因醋意難耐而大打出手,而那少年卻大笑著揚長而去,再不見蹤影。
這只是些情事,還談不上血腥,更令江湖震動的是短短三年之中,武當掌教死,丐幫幫主歿,終南掌門亡,他們都先後死於絕命門的暗殺。
這三年來,絕命門如日中天,卻行蹤詭秘,總壇位置成迷,是以各門各派也只能暗自咬牙切齒,苦於報仇無門。這少女,這少年,這絕命門,以及這些個武林辛秘,姑娘想必也清楚得很。」
「當然,這些個事端鬧得滿城風雨,套大人您的話,真真想不知道也難。」羅剎一甩長髮,嬌聲笑著。
她面上在笑,心底卻驚。幾大掌門之死武林皆知乃絕命門所為,但那四處留情的少男少女,那暗裡刺殺朝廷的殺手,他竟是如何得知是她化身所為?她自認從未留下什麼破綻,更絕無旁人知曉她會使消魂三式,這絕不是朝廷的情報網可以探查得出的。這個男子,絕不似他表面那樣溫文無害。
夢無痕淡淡一笑,並不再說什麼,但就是這一笑,著實將羅剎惹惱了。
她狠狠瞪他一眼,「你笑什麼……?」
話未說完,她卻凝神皺眉,車外隱隱傳來低弱的呻吟,羅剎尚不及有所動作,車簾已被趕車的老者拂開。
「小姐,」老者眉目間神色凝重,但對羅剎卻依然尊重異常。
「怎麼了,何伯?」羅剎見他如此神情,心底已隱約感到不安。
何問天行走江湖數十年,素有「神手無影」之稱,論武功,武林中在他之上的不超過三十人,論輩分,他是絕命門中的老人,即使連羅剎也要尊稱他一聲「何伯」。究竟有什麼事竟可以令他凝重若此?
「龍右衛他……此刻就在車外,傷勢沉重。」何問天咬牙,強忍心中的激動,一字一頓道。
「什麼?龍霄?他不是該在總壇保護昕兒嗎?」羅剎忍不住失聲驚呼。
龍霄乃絕命門左右雙衛之一,武功相當不弱。這次她親離總壇搜尋夢無痕,特別將他留在總壇照顧她唯一的幼弟慕容昕,如今他卻身負重傷地出現在這裡,難道是總壇有了什麼閃失?
想到這一可能,羅剎不由心急如焚。
「還不將他扶進來,叫那些個名門正派盯上了,終是麻煩。」
何問天應了聲,出了車門,幾乎沒用多少工夫,他已扶著一名滿身血跡的年輕男子上了車,他小心翼翼地將男子扶靠在車壁。
這名男子掩蓋在血污下的面容憔悴而灰敗,卻依然可以看出他往日的俊挺與英氣,他正是絕命門右衛龍霄。
他掙扎著要向羅剎行禮,卻被她阻止,「罷了,什麼時候了,還管這些繁文縟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