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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是的,清麗。她有一雙柳葉般纖秀的眉,有如同新月般的眼,也有如玉般小巧挺拔的鼻。這真真只能用清麗來形容,又哪裡能與嬌媚扯上絲毫干係。

  他的唇微微彎了一彎。

  這個奇特的女子,卻總喜歡將那分清麗隱藏起來,藏得那樣密,那樣牢。她見了人,說話之前必定是要嬌笑一聲的,笑得花枝亂顫,笑得柔媚逼人。笑掉了清麗,笑掉了溫雅,卻笑不掉她仗義的心性,也笑不掉她無畏的風骨。

  她是燕王朱棣的人,或者說她是朱棣高價請來的殺手。這個他早已知曉。

  很早很早就知道有這樣一個女子,她武功高強,為朱棣除去諸多朝廷大員,也不知收了朱棣幾許的銀子。但他卻從未動過要抓她的念頭。

  她殺的官員,不是貪贓枉法,便是自恃功高,結黨營私,不然便是勾結外敵,朝廷苦無證據下手之輩。當今聖上登基未久,辦起那些個世代為官的權貴終究不便,她代為動手,他也只有額首稱慶。

  但在夢無痕心中,她依舊只是個收錢取命的殺手。

  直到有一天,他的情報網傳來她與朱棣不和的訊息,原因竟是她堅持不收鉅額聘金,前往刺殺御使韓尚,朱棣對此大為不滿。

  而她只是丟下一句,「韓尚是個好官,我不想他死。」

  於是韓尚終究活了下來。

  也從那時起,這名江湖奇女子的名字烙在了他的心版。

  但他卻終是沒有想到,有一天,他竟會因為她而違背了自己對師父的承諾,涉足江湖恩怨之中。

  沒有人知道,權傾一時的朝廷大員,當今皇后的兄長,擁有一身絕世的武功。

  但他卻不是武林中人,在他決心留在廟堂輔佐君王之即,他的師父無名老人就已要求他立下誓言,永遠不得插手江湖中事。武林與朝廷,他只能選擇其一。

  於是,武林終於離他越來越遠。

  直到他遇上了她。然後忍心令這樣一個女子與人同歸於盡,如何忍心眼看這個女子功力盡失?他終究出了手,在最後的關頭,為她化去三大高手致命的掌力,為她導回紊亂流離的真力。

  夢無痕輕輕地歎息,望著她沉靜的睡顏微微笑了一笑,起身緩步走出了房門。

  他原本想弄些吃的果腹,但出了門後反倒茫然不知所措起來。

  他從來都是飯來張口的公子,即使是在隱居之時,也總有淳樸的村民爭相為他打理生活,以此回報他對他們孩子的教導,幾曾自己動過手來著?而今在這廢棄的茅屋周圍,哪裡尋得到一星點食物的影子。

  苦笑一聲,他不死心地又四處轉了一圈,卻依然一無所獲。無奈之下,只得重又回到茅屋。

  再度進入屋內,羅剎已然醒來。她明麗的雙眸正四處打量著自身所處的環境,神情間有難掩的戒備。忽然見到夢無痕進來,禁不住「咦」了一聲,訝然問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是你救了自己。」

  一絲難以名狀的喜悅掠過夢無痕向來平和的心靈。但他卻沒有承認自己救了她。

  如果不是因為她寧願開罪朱棣也不願刺殺清官,如果不是她強忍對家人的擔心而先為浴血的屬下療傷,如果不是她寧可自己受傷也要解何問天之危,只怕他也下不了這救她的決心。

  「是你將我帶來這裡,為我療傷的?」

  羅剎幽幽微微地望了他一眼,除了尚有一些虛弱外,她的身體復原程度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沉重的內傷,反噬的真力,似是已然痊癒,難道竟是他為他療了傷?

  但為什麼他竟可以有這樣高深的醫術,又為什麼他竟願意為她療傷?

  畢竟,她只是個劫擄他的殺手。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夢無痕淺淺一笑,輕描淡寫道,「我學過針灸之術。」

  「我不是個好人,救了我,只怕你會後悔。」

  羅剎忽然笑起來,撐起身子,嬌媚地湊近他,吐氣如蘭,「你救了我,我依然會殺人。而那些人,等於間接地死在你的手中。而且,我不會念你的情,依然會完成我的任務,將你送到買主手中,然後領我的賞金。」

  「你為何總要笑成這般?」

  夢無痕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帶著淡淡的憐惜,他搖頭輕歎:

  「我知你心裡難過,你要哭也好,要罵也好,何不痛痛快快地發洩出來?別什麼都悶在心裡,掩在笑下。」

  羅剎的媚笑斂了下去,冷冷地道,「你又知道我如何難過,他們傷我一分,我遲早要他們十倍抵償,我又哪裡會難過?」

  「那你便好生休養,不然頂著個弱不禁風的身子,如何叫人十倍抵償?」夢無痕的聲音也冷了下來。

  這個女子有滿腔的仇啊,恨啊,心心唸唸的都是如何報復,如何雪恨。

  羅剎眼神一黯,別過臉去,語意森寒地道:「你走,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念你為我療傷的份上,你身上懸著的那份賞銀我也不要了,你給我立即離開。」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夢無痕不再說什麼,沒有絲毫猶豫地轉身離去。

  茅屋之中孤零零地獨留羅剎一人。

  滿室寂靜,羅剎目光空濛而晦澀。

  終於都走了,自此她只有獨自一人,生也好,死也好,傷也罷,痛也罷,全無他人知曉,獨她一人細細品嚐這刻骨的寂寞。

  但她寧願這樣,也不願意面對他。

  他的眼太過清澈,這令她覺得在他面前被一覽無餘,被看得透徹,所以她趕他離開。但為何他真正離開之後,她竟感到如此寂寞,彷彿這世間唯一瞭解她的人也永遠地離她而去。

  自嘲地一笑,他們是什麼關係,認識才多久?她竟會不期然地覺得他是這世間最將她看得最透的人。現在又是什麼時候,幼弟落在旁人手裡,總壇也被攻破,她竟在這裡為個男人胡思亂想。

  她不懂,為何令黑白兩道,卻又不屬於黑白兩道範疇的天涯谷竟會參與這次對絕命門的圍剿,甚至連谷主段易影也親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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