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不要擠。」羿文一方面要顧慮孩子們的安全,一方面又要注意那個電腦博士來了沒,著實分身乏術,「啊!」冷不防他慘叫一聲。
一個想傚法攀巖尊家的小男孩一躍而上,掛在他的須帶上,絲質的斜紋領帶立時收縮,緊緊勒住他的脖子。
「小朋友……」他漲紅著瞼,擠出肺部僅餘的空氣,吃力地啞聲說,「放開我的領帶……」他試著騰出手拉開那個抓住他的領帶不放的小男孩。
「留一個給我!」一個顯然營養過剩的孩子晃著六、七十公斤的龐大軀體,奮力往羿文衝去。
一個煞車不及,羿文連同那一群小孩子全被撞倒在地,幸虧他反應迅速,才沒壓到那群孩子,但他自己卻成了墊背的,登時滿天星斗在眼中跳躍。
其他孩子一見出事了連忙抓著氣球,拉著同伴一哄而散。
「大哥哥,你沒事吧!」
渙散的影家逐漸凝聚,羿文一臉迷惑地望著身旁垂著兩條麻花辮,低頭看他的小女孩,怎麼他今天看到的小女孩每個都像青梅?忽而額際一陣抽痛,眼中的影像又模糊了起來。
「小妹妹,讓姊姊看看大哥哥有沒有事。」青梅一見羿文倒下,手中雜誌一拋,急急衝至他身側,「你還好嗎?」
羿文眨了眨眼,再次凝聚視線。
他肯定是瘋了!竟然看見青梅就跟在他身旁,一臉關切地望著地,就像十四歲那年,她從後山溪裡救起溺水的他,驚懼的眼中滿佈淚水。
「別哭,青梅,我沒事了。」下意識的,他喃喃低語著當年他該說而未曾說出口的話。
羿文永遠都記得那一年的夏天,他丟下青梅,和村子裡其他的男孩子到後山的溪裡玩水,突然他的腳抽筋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不斷將他往下拉,任憑他如何呼救,始終沒有人敢冒險下水救他;就在他放棄了掙扎那一刻,一雙小手拉住了他,將他由生死邊緣救回來。
他知道那是青梅,永遠都是青梅,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總會及時出現;
然而他卻總因為『面子問題』,而一再扮演忘恩負義的混帳,惹得她淚流滿面。
那一次羿文耳中只聽見同伴的議論聲隆隆作響,無視於青梅的擔心和驚恐,粗魯地推開她,極為不知好歹地對她說:「誰要你雞婆!」
話才出口他就後悔了,但是周圍彷彿等著看好戲的人卻由不得他低頭認錯。
原以為淚水會再度漫流她蒼白的雙賴,可是出人意料地,青梅一滴淚也沒掉,只是怔怔回望他,眼中有著超出年齡應有的心碎。
羿文知道他該道歉!但脫口而出的卻依舊是傷人的:「真多事,誰要你雞婆!」
青梅仍舊不發一誥,氣氛僵滯了三秒鐘,他得到了今生第一個巴掌。
火辣辣的感覺在她轉身離去後才蔓延開來,享著她濕透的纖細身影,那一刻他真憎惡自己。
「我沒哭,我已經很久沒掉過眼淚了。」青梅迅速隱藏住自己過度的關心。
記住!你還沒原諒他的不告而別,要凶、要生氣、要有個性!
青梅板起瞼,裝出冷淡的口吻說:「你有任何部位覺得疼痛或麻痺的嗎?」
有,他的頭!他八成是想青梅想到瘋了!羿文定走注視著面前的女孩,眨了眨眼又甩甩頭,天!怎麼有人會長得如此相像?!細細的柳眉連問話時抬高的幅度都一樣,更別說是長且濃密的睫毛和麻花辮子了;不過遠是有些地方不太相同,青梅的臉應該更圓潤些,但她的卻是瓜子險,而且眉宇之間也比青梅多了幾分女人的風情。
「喂──你傻啦?」青梅一雙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事,我……還以為你是我的國中同學。」羿文被她不耐煩的語調嚇了一跳,他實在無法接受一個如此『酷似青梅』的人這樣對他詛話,青梅對他一向是溫柔而且最有耐心的……奇了!他怎麼以前都不覺得她溫柔?一定是剛才撞到頭,連記憶都撞亂了,青梅會溫柔?!他回去一走得去醫院檢查一下腦子。
「你不覺得這樣搭訕『陌生女子』太老套了嗎?國中同學!」青梅揚揚柳眉,「我是不是該接一句『我是你高中老師』?」
羿文揉揉後腦勺,抓起地上已經沒有半顆氣球的接機牌子站起來。
「其實……」他正想解釋,卻發現對方根本不在乎他說什麼。
青梅蹲下身,對著剛才也站在他身旁的小女孩說:「妹妹,大哥哥已經沒事了,你趕快回隊伍裡去吧!對了!這個音樂盒送給你,因為你是個懂得關心別人的好孩子。」她從皮包崟拿出一個製作十分小巧精緻的音樂盒,放到小女孩手中。
「可是媽媽說不能隨便拿陌生人的禮物。」小女孩有點捨不得地多摸了音樂盒幾下,又放回青梅手中。
「嗯──你叫什麼名字?」
「馮柔柔。」小女孩乖巧地答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然不捨地頻頻看向音樂盒。
「柔柔,我叫左青梅,你可以叫我青梅姊姊,這樣我們就認識啦!這是青梅姊姊送你的見面禮,你要好好珍惜哦!」青梅將音樂盒塞回她的手中。
「嗯。謝謝,青梅姊姊再見。」柔柔漾起甜甜的笑,朝青梅揮揮手,跑回旅遊團的隊伍中。
青梅的話猶如五雷轟頂,震得羿文的腦袋完全停止運轉,左青梅!她是青梅?!
那個老跟在他屁股後頭,一天到晚羿文長羿文短的青梅?!不可能,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他努力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
為什麼她連理都不理他,而他卻激動得想抱住她大喊『我好想你』?她一定是沒認出他,一定是這樣!羿文瞄一眼手中的接機牌子,那個電腦怪胎可以等,但青梅卻不可以再錯過。
打走主意,他急忙追上回到原來位置的青梅,「青梅,我是羿文。」
生氣!生氣!保持憤怒!青梅硬生生地把嘴邊的竊笑吞進肚崟,冷冷地從雜誌中抬頭瞄他一眼,不太熱衷地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