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你為什麼不理我?」羿文一陣錯愕,這和他設計的重逢畫面一點兒也不像,若依青梅的個性和思考邏輯推算,她『應該』向他飛奔而來,甜蜜蜜地對他說:「我想死你了!」臉上滿是喜極而泣的淚水,為什麼現在角色會對調?!
「哪一條法律規定認識你就非得理你?」青梅直盯著雜誌,甩都不甩他。
羿文困窘地爬爬頭髮,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生你什麼氣?」青梅還是只盯著雜誌,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我的不告而別。」羿文心虛地垂著頭,小心翼翼地偷瞄青梅。
「嗯哼。」她輕輕搖頭,視線未曾離開雜誌。
「氣我沒送你生日禮物?」
「嗯哼。」青梅再次搖頭。
「氣我被你救的時候沒說謝謝?」羿文追問著。
「嗯哼。」
「氣我以前拋下你,自個兒出去玩?」他再接再厲,回想自己曾做過什麼錯事。
「嗯哼。」
「氣我……我真的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可以讓你生氣的了。」羿文雙手一攤,放棄再尋找理由,他細數了自己一百多條罪狀,數到最後連他都想把自己吊起來毒打一頓。
青梅慢條斯理地闔上始終沒翻頁的雜誌,「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那些罪狀加起來就是我生氣的原因。」
「我可以解釋的。」
青梅終於轉身面對他,雙手抱胸,兩道柳眉挑得老高,「我正在聽,你不妨先從『不告而別』這一部分開始。」
「嗯……這是因為……」羿文聚攏濃眉,搔亂一頭鳥絲,這教他怎麼說?說他不想看她哭紅了一雙眼?說他無法對她說再見?還是說他揉掉了上百張信紙卻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自己即將離去?
他應該很高興可以擺脫那個煩人的小女生,但是在臨走的那一晚,他卻呆坐在行李前,放棄去美國的想法一再在他腦中迴旋,這根本不合理,他們只是很普通的兒時玩伴,可是一想起她帶淚的眼眸,他就是放心不下。
桌上的信紙揉去一張又一張,反覆思量也無法將他心中想法表達出千萬分之一,連他都不懂自己心裡在想什麼,又如何能告訴她?直到沈家的勞斯萊斯來接他,那封信仍只寫著:「青梅,我去美國了,你別哭。」
「怎麼?說不出原因?那就請你閉上算口,別來煩我。」青梅橫他一眼,回頭又翻開手中的雜誌。
其實她也挺怕的,萬一羿文真閉上算口不煩她,那不就玩完了,戲都甭唱啦!
所幸,羿文仍很努力地搔著頭想理由。
忽然靈光一閃,他極為神秘地靠近青梅,壓低聲音說:「其實是因為……」
一陣醉人的清甜香氣鑽人他敏銳的嗅覺中,令羿文不禁一震,連話都忘了接下去說,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青梅身上也會有這種香味?
「因為什麼?」青梅倒很好奇他是何種說法,也側著頭將耳朵偎向他嘴邊。
他真醉了!深深吸入那益發濃郁的女性幽香,他迷迷糊糊地輕喟:「你好香!」
「什麼?!」青梅低呼一聲,她是不是聽錯啦?羿文真的說她好香?這是不是表示他對她已經開始有兒時玩伴以外的感覺了?
意識到她的詫異,羿文方才警覺自己說了什麼,連忙改口,「我說小心點。」
「小心什麼?」
「不不不,是小聲點。」
青梅可有點兒惱了,他根本不承認他剛才說過的話,轉得其硬,她又不是聾子,會聽不出『你好香』和『小聲點』有啥不同,唉,男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不要東拉西扯地企圖混淆視聽。」她賞他一記衛生眼。
「好吧!老實告訴你,其實我是沈旌亞的外孫。」羿文頓了頓,靜待青梅的反應。
「真的?」青梅瞪大雙眼,非常合作地裝出十分驚訐的表情,「你是說那個被譽為經營之神、企業皇帝的沈旌亞?」她暗地吐了吐舌頭,其實,早在十年前他去美國時,她就知道這個人了。
論起她和沈旌亞的關係應該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那一天她隨父親到台北的公司作考察,小小年紀怎麼捺得住會議報告的沉悶冗長,趁著父親不注意,她溜出辦公大樓,隻身在台北街頭遊蕩;當時她身著『標準式』的蓬蓬裙、泡泡袖,外加一層又一層的蕾絲花邊,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果然逛沒三分鐘,就來了兩個獐頭鼠目的傢伙想把她抱走,幸好沈氏夫婦路過,及時把她救下。那時她正和羿文鬧脾氣,好不容易逮住機會可以不回台中,她當然是打死也不說出自己住哪兒、父親是誰,故意賴在沈旌亞的白荷山莊住了一個禮拜;憑她的機伶聰穎和甜蜜可愛,不只兩老把她疼進心坎裡,連白荷山莊上上下下也把她當成了寶。
從此以後,青梅一和羿文鬧脾氣,就央求父親帶她上台北,在白荷山莊住個幾天,沈氏夫婦簡直成了她的親爺爺和親奶奶;只是,說來還真是巧合,她怎麼也沒料到羿文竟然是沈爺爺的外孫。
「嗯,我知道這很難相信,一個公務員的兒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企業大亨的外孫。」羿文接著又說:「如果要向你解釋清楚,就必須從我母親那一代說起。
「當年我母親為了反抗我外公為她安排的婚事,便和當時僅是一名小稅務官的父親私奔。我十六歲那年,外公突然派人來說要送我到美國唸書,那時我整個思緒都很混亂,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更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整件事情的始末,畢竟『私奔』並不是一件很名譽的事。」他好不容易擠出整個理由,說得他冷汗宜冒。
好爛的理由!兩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但最起碼他試過要解釋了,或許他還是挺在乎她的!青梅『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地點點頭。
「好吧!那些過去的事就『暫且』算了。」她十分寬宏大量地說,但仍不忘加強『暫且』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