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冰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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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或許,是她身周落寞的氛圍感染了他。

  「你一定是傷人多於被傷。有些人很好命,多的是傷人的機會,就像武俠小說中武功高強的高手,傷了對手自己依然毫髮無傷。」

  他回想過去經歷的情事,無法反駁她的話。「有時候就算不想傷害對方還是無法避免,感情的事不由人的部分比較多。」

  「呵呵。」

  「你笑什麼?」

  仰首望天的臉側過來看他。「從你這個滿嘴生意經的男人嘴巴裡竟然吐得出這麼感性的話,真讓人意外。」

  「就算是現實世儈的生意人,也會想要擁有一份真誠的感情,也會希望自己真心愛的人能一樣真心地回應自己,執著不變。」

  「不變?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改變,人心更是變得比這個世界不知道要快幾倍,而你卻想要一份不變?」深受文藝小說荼毒的人恐怕不是她吧。「不要告訴我你的凱因斯定理是從某本文藝小說上學到的。」

  「不崇高、不遙不可及就不是理想。」雖然學的是現實冷硬的經濟,但他知道這世上還是有深刻不變的感情,商業的現實並沒有破壞他對感情的看法;更甚者,他心知肚明自己是嚮往深刻的感情的,希望自己能擁有,就像他的雙親那般。

  天真也好,不務實際也罷,誰教自己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我曾經以為感情很單純,再簡單也不過,只有喜歡或不喜歡的問題,喜歡就能在一起,不喜歡連在一起一秒鐘都受不了;可是,事實並非全然如此,有時為了某些目的,人可以強迫自己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還能裝出喜歡對方的樣子。」黎忘恩說著說著,習慣性地夾起一根煙。「人類似乎很擅於逢場作戲,每個人都是好演員,奧斯卡最佳男女主角獎不應該只有一個。」

  煙還來不及點上,就被人半途取走,她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誰。

  「認識你後之後,我的煙被丟掉的比被抽掉的多。」她看著煙灰盒中另一根新煙的屍體。

  這一句話,夾帶著十分明顯的抱怨。

  「這是好現象。」他很樂意去做這個丟煙的人,淨化身邊的空氣。「不是每一個人都愛逢場作戲。宋謙為什麼假裝喜歡你、和你交往?」

  是他聰明還是她說話笨拙地透露了什麼?黎忘恩轉頭,就著灰多於黃的暗淡天光,看見他的眉頭深鎖。

  跟聰明人說話得小心,否則常常會因為無意中簡單的一句話洩露口風。

  「那是過去的事。」黎忘恩以指順了順頭髮。「我真的不能抽煙?」

  村上憐一的回答是——把今天在路上向殘障人士買的口香糖丟到她手上。「你可以嚼口香糖代替。」

  「你真可惡。」她開始後悔接下這份差事。

  「不想說就開車上路。」夜幕已降,村上憐一提出建議。

  「我懶得開。」她很不負責任地把鑰匙丟給他,自己坐上副駕駛座。

  村上憐一隻好認命地聳聳肩,以自己一場演講酬傭百萬的身價當起臨時司機。

  「別指望我不會迷路。」他並沒有沿途記路的好習慣。

  隔壁的人沒出聲,直到他開車上路,才突地傳來淡漠得彷彿不干己事的聲音:「他和別人打賭,如果追到我,打牌輸的錢就不用還,就這麼簡單。」

  * * * * * * * * * *

  就這麼簡單?

  恐怕未必。回到公寓進入各自的房門前,村上憐一還清楚地看到黎忘恩臉上空洞的表情。

  如果愛情真像她說的那麼簡單,取與捨是一秒之間就能決定的事,又哪來天長地久這種不切實際的希望?

  那個女人在說謊,她並不像自己所說的那般不在乎。

  「黎忘恩在哪兒?」村上憐一以某種節奏敲開隔壁的門。他不明白為什麼單純的一扇門要一改再改,從拉開改成推開,現在則是以敲門節奏作為密碼的聲控。門一開,隨即映入眼簾的五張辦公桌旁,只剩雨朵·席拉留在位置上用一貫的優雅姿勢修整指甲。

  「啊?」明眸瞇起絕艷弧線,如夢初醒一般。「你好。」

  「我找黎忘恩。」

  黎忘恩?纖指輕抵下顎想了想,雨朵惋惜地搖頭。「這裡沒有這個人。」

  沒有這個人?

  「請問你是誰?」

  他是誰?皺起的眉頭幾乎快打死結。「我是村上憐一。」

  「村上先生你好。」雨朵朝面前的男人點頭。「請問你有什麼事?」

  「我找黎忘恩。」心中疑雲湧出,這個名叫雨朵·席拉的女人打從一見面,就跟古怪二字脫離不了關係。

  或者該說這棟公寓裡的人、事物都和「古怪」這個字眼脫不了關係。

  想到自己如今也待在這棟公寓裡,村上憐一的眉峰更是高聳得如絕崖峭壁。

  「我們這裡沒有這個人。」

  一樣的答案告訴他之前都是白問的,一如雨朵·席拉不變的絕色笑靨。

  這個女人的記憶力很差。他心裡有了結論。

  「我們這裡只有黎,她在頂樓天台。」雨朵笑咪咪地說:「她說要去跳樓。」

  跳樓?

  砰的一聲,辦公室中又剩雨朵一人,奪門而出的村上憐一,任焦急燒灼自己的心,生平頭一遭有怕來不及做什麼的念頭。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向來從容不迫的行事作風會有被打破的一天,畢竟至今每一件事都尚在他的掌握範圍中,只要循序漸進就能水到渠成,在眾人眼裡,他一直是穩健行事的村上憐一。

  如今,腳下是接連不停的紛亂腳步,就像後頭有只瘋狗追趕的急促。

  跳樓!他無法想像雨朵何以說得這麼風輕雲淡,就像在談論天氣一樣悠哉。

  一顆心幾乎要從喉間吐出,他無法想像黎忘恩摔成一團肉泥、

  分不出是頭是腳、血淋淋的慘狀,那會讓他難過,而且……害怕。

  如果再也聽不見那個總是清冷的聲音輕嘲哼笑;如果那種冷淡漠然的眼神在這世上消失;如果再也不能管束老煙槍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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