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助理說你訂了一套白色禮服。」屠軍放下長腿,起身晃到冰箱前,替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另外丟了一罐給天沼。「怎麼不直接跟我說?我可以設計一套新的給你。」
「你不會肯的。」
屠軍敏銳地察覺到他話中的玄機。「是給她的?」
天沼微微點了下頭,「我們一個半月後結婚。」就算她對他只是玩玩而已,就算她心中還有另外一個人,他還是無法抽身。就讓他們兩個這樣耗到老、耗到死吧!
「白色禮服?那種女人也有資格穿白色禮服?天沼,這算是新出爐的笑話嗎?」屠軍揚高的濃眉寫滿了不以為然。「我不會讓那女人弄髒了我設計的禮服。」
「我希望能有你的祝福。」天沼知道屠軍對佩瑩的觀感,但他還是希望屠軍這個對他來說親如手足的朋友能接受她。
「不可能!」屠軍斷然拒絕。「要娶那女人,你需要的是上帝的祝福。」
看著天沼略顯蒼白的臉色,屠軍長歎了口氣,「天沼,我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那個女人值不值得你愛。」
「軍……」天沼在屠軍走進客房前,忽然喚住他,「你一直都有小蓉陪你,你知道我有什麼?」
屠軍倏地停下腳步,愕然回過身望著天沼。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孤兒院時,大他和芙蓉兩成的天沼一直就像大哥一樣照顧著他們,在他記憶中,天沼是沉靜的,淡然的臉上鮮少出現強烈的情緒變化。因此,當那一夜天沼喝得爛醉,跌跌撞撞的走進三人合租的小公寓時,他完全無法相信那個狼狽頹廢的人真的是他所熟悉的天沼,也因為如此,他更加無法原諒那個害天沼變得不像自己的女人。他從來沒有想過天沼需要那個女人,就像他需要小蓉一樣。
「對她,我永遠放不開手。」在他寂寞的生命中,她是唯一照亮他的曙光。
屠軍沉默半晌,最後才道:「你回香港前我會把禮服給你。」
「軍,謝謝。」
「不用道謝,這並不表示我接受了那個背叛你的女人。這是我和小蓉欠你的。」屠軍的語聲中止於碎然甩上的門板。
☆ ☆ ☆
計程車沿著彎曲的山路急速行駛,最後停在一棟白色豪宅前,從車上走下一位形容憔悴的男子。他站在大門前,抬頭仰望睽違一個月的房子,遲疑了一會兒才撳了門鈴。
他逃得夠久了!久得讓所有逼他逃避的理由都蒸發殆盡,只剩下無法滿足的思念一點一滴地搾乾他的生命力。
「來了!」姜晉鴻打開大門,乍見天沼時不由得一愣,「主人?」
憔悴兩字用來形容天沼現在的模樣還嫌太過含蓄,但說他是徒具形體的行屍走肉又稍嫌過火,因為行屍走肉不會有一雙閃爍著熠熠光輝的黑眸。
「瑩瑩呢?」天沼急切的問道。這就是他眼中光輝的來源。
姜晉鴻心虛地避開他眼中的熱切,退了一步讓天沼進門。
天沼看出他眼中的心虛,推開他,快步跑土二樓佩瑩所住的客房。
空的!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全都收拾乾淨,衣櫃裡只剩下他買給她的衣服。
「璩小姐走了。」姜晉鴻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
天沼猛地旋過身,一把揪住姜晉鴻的衣領,「走了?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什麼沒有看住她?為什麼沒有?」
「您去台灣的隔天。因為沒有必要,她終究還是會離開,只是早跟晚而已。」
聞言,天沼頹然鬆開揪住姜晉鴻衣領的手,失神地走回自己的房間。他一直是知道的,所以他怕,但從今以後他再也不用擔心她會離開了。他難以形容這怪異的感覺,被刨空的心房竟然因此感到一陣放鬆──不必再害怕失去,因為已然失去。
「主人……」天沼的反應太奇怪,讓姜晉鴻不由得擔心起來。他寧願天沼狠狠發洩一頓,也不想看他如此安靜地接受這一切。
天沼淡然地斜瞄姜晉鴻憂心忡忡的神色,「你放心,我不會再一個人到蘭佳坊單挑四個拿刀的不良少年。」輕狂的年少衝動已不冉適合他。
「可是──」
天沼揚手打斷姜晉鴻的話,「老薑,你出去吧!我累了,有什麼事晚點再說。」
姜晉鴻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到天沼滿臉的倦容,只好先退出去。
他的房間若沒有他的吩咐是沒有人敢進來打掃的,因此還保持著那天的樣子,但還是有些不一樣。天沼的目光落在矮桌上多出來的絨布盒子,盒中的鑽石首飾依舊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卻吸引不了他,也留不住她。他嫌惡的睥睨著盒中的首飾,對鑽石散發出的光芒莫名的感到厭惡。
他大步向前,正要用力合上絨布盒子時,卻意外的發現盒子裡多了一個不屬於那裡的東西。他拿起它仔細端詳著。
那是一隻銀戒,樸素的花紋看來有些熟悉。
「我這輩子最愛的人送的。」
「你最好退回去,因為你再也回不到他身邊……」
他不禁想起了兩人那天的對話,忽然一個念頭穿透過他腦中。
會嗎?他傻愣了下,拿著銀戒的手開始微微發抖,幾乎快拿不住那只沒有半兩重的戒指。他以指腹輕觸戒指內緣,尋找著那兩個字。
天地!手上的觸覺清清楚楚傳來這個訊息。天沼踉蹌了一步,手中的銀戒彷彿著了火,灼燙得令他拿不住,輕巧地掉落在地板上。
「究竟誰才是負心人?」天沼破碎、瘖啞的聲音劃破此刻寂靜的氣氛。
這個問題的答案如閃電般狠狠擊中他,讓他完全沒有招架的力氣,雙膝猛地跪至地面。
「老天!」他失聲低喊,「我說了什麼?我做了什麼?」他有資格說愛她嗎?他有資格擁有她嗎?在他被憤怒蒙蔽了雙眼,以極其羞辱的方式玷污了她之後,他還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有多麼愛她!
「哈……哈……哈……」哀痛至極的他不哭反笑,愴然的狂笑聲迴盪在冰冷的房間,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