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久,門再度被拉開,白亮的光線同時射來,刺痛了佩瑩的眼。她不得不以手遮眼,讓眼睛慢慢適應久違的光亮。
「喝點水。」來人的中文夾雜著日本女人專有的軟甜腔調,不過語氣相當冰冷,似乎不怎麼歡迎她。
「你是誰?」佩瑩勉強撐起虛弱的身子,接過遞來的玻璃杯。她的視線仍相當模糊,看不出那女人確實的長相,只注意到她有一頭極為黑亮的長髮和雪般白皙的膚色。
「剛澤雪。」她冷冷地報了姓名,轉身就要離開。
「你是剛澤先生的妹妹?」佩瑩隱約記得在歐陽世華家中曾聽過她的名字。
剛澤雪聞言,腳步顛了下,聲音依舊如雪般冰冷。「他不是我哥哥。」
「我最親愛的『妹妹』,你怎能這麼說呢?」剛澤焰的聲音從木製的日式拉門後傳來,向來輕佻的語氣隱隱有絲怒氣。「哥哥再不爭氣,也不能說不認就不認。」
「你不是我哥哥,永遠都不是。」剛澤雪拉開和室的木門,冰冷她掃了門外的剛澤焰一眼,從他身旁走開。
剛澤焰捉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扯回來,狹長的紅眸緊緊鎖住她的眼,「我說是就是。『妹妹』,別忘了。」
剛澤雪抽出被他鉗制的手腕,不馴地昂高了尖瘦的下巴,轉身離開。剛澤焰一言不發的凝望著她的背影,深思的眼眸不知在想著什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注意到佩瑩。
「她不是你妹妹。」佩瑩記得他曾說過他和天沼一樣是孤兒。
「她是。太多事的女人很惹人厭。」剛澤焰在她身旁盤腿坐下,口氣相當不耐煩。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少管閒事吧。佩瑩放下玻璃杯,有些睏倦的躺回榻榻米。她又有什麼能力管他人的閒事,她連自己都管不了了。
「這裡是哪?」佩瑩審視著和室內高雅的擺設,香港很少見到這樣日本味濃厚的房子。
「日本。」
佩瑩乾笑了幾聲,沙啞的聲音聽來粗嘎得嚇人。「有沒有人想過先問我要不要去旅行?」被迫去英國、被迫回香港、被迫離開……如今棋局延伸到日本,她卻不能說一聲「我不玩了。」
「羅家奇僱用黑磷殺你,我則接下委託要救你。」
一提起黑磷,剛澤焰就忍不住在心裡把他臭罵到天王星去。那傢伙體內的變態細胞簡直成級數增加,他竟然把璩佩瑩裝在棺材裡送來日本,還拍了一張照片寄到夏威夷給小宇,把他們一家大小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深怕被苻天沼知道了會找人宰了他們全家。
「救我?誰?」佩瑩確信天沼還不知道羅家奇曾經找過她這件事。
「你未來的女婿。」那個小鬼只用了十塊美金就把他搞定了,還要他包吃、包住,外帶保證她和苻天沼一定會復合。他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接下這種賠錢又麻煩的case。
「震宇?」佩瑩沒想到竟然會是小宇救了她。
「他對你肚裹的小女娃可真是死心塌地,現在就在數日子看她什麼時候出生。」
「肚裡的小女娃?」佩瑩澀澀地笑了一聲,將手放在依舊平坦的小腹上,搖了搖頭,「怕是要讓他失望了。」
「一個月的身孕不太容易看得出來,再加上你疲累過度、營養不良……」
「不可能。」她明明不能生育,當初羅家權找來的婦產科醫生是這麼說的。難道會是羅家權騙她的嗎?
「你不想要,可以找醫生幫你墮胎,這裡有電話。」剛澤焰冷漠的說。不情願生下嬰孩的母親會造成孩子一生的不幸,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墮掉她的孩於?
「不,我不要。」佩瑩慌亂地蜷起身子,護住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這是她和天沼的孩子啊!如果她今生注定無法和他在一起,至少讓她留住孩子。但她真的能留住孩子嗎?會不會在她親眼看見孩子之前,又化成一灘血水離她而去?
回想到之前的經驗,她兩道柳眉不禁鎖上重重煩憂。
「我留得住孩子嗎?」
「醫生說你的情況還不算太糟,只要注意一點,應該不會有危險。」
「那就好。」她安心的笑了,任睡意席捲她疲累的身心,慢慢闔上雙眼,「阿沼,我們就快要有孩子了,你知道嗎?」
☆ ☆ ☆
七月天了。
佩瑩小心翼翼地在屋前的木造門廊坐下,側倚著房門前的木柱,讓七月的和風輕輕拂動髮梢。酷熱的夏天來了,但今天氣候突然轉變,有些涼意。書上說孕婦特別容易感到憂鬱,心情起伏較大,但她明白,她的愁不是來自於腹中的孩子。
對天沼的思念非但沒有隨著時間淡去,反倒日益深重,而為了腹中的孩子,她總是告訴自己不要想他,要多想些快樂的事,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才會笑口常開。可是她忘了,她的快樂與天沼的回憶是相連的,她的笑容依附著他而生。
「寶寶,媽咪快要笑不出來了,怎麼辦?」她輕撫著圓滾滾的肚子,紅唇抿了又抿,努力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哽咽吞回去。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將揪痛的心緒強抑下來。他和李思璇會過得很好的,最起碼他不用再時時刻刻擔心她會棄他而去,負心的女人已經離去,再也不能傷他分毫。
「別著涼了。」隨著冰冷的輕柔嗓音,降落在她肩頭的是一件乳白色的襯衫。
佩瑩回頭仰望站在她身後的剛澤雪。「雪,謝謝。」
「不用客氣。」剛澤雪彎下身,安靜地在她身旁坐下。
剛澤雪的沉默和溫柔與天沼是如此相像。他們是同一類的人,恐懼被傷害,所以總和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輕易交心,一旦給了就像撲火的飛蛾,不到焚身成灰絕不罷手。這樣的死心眼讓人心疼!
佩瑩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向剛澤雪白皙晶瑩的臉龐上那道駭人的長疤。疤痕從鼻樑左側斜劃到右頰,受傷的當時一定很痛,可是她猜想,傷在心上的傷口一定更痛,否則剛澤雪不會任疤痕遺留至今,以剛澤家的財力要找整形醫師完全除去疤痕並非難事,但剛澤雪卻選擇將它留下。剛澤雪的疤讓她想起自己在天沼身上留下的傷口,只是她的刀是無形的,狠狠插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