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點了嗎?」他問,腳已漸漸發麻。
季柔霄無語。
她心情的惡劣他可以想見。被自己的親哥哥說成野種——要換作是他也會如此的,更何況她是個女孩子家。只是,她似乎太過堅強了些,竟然一滴淚也沒有!
他突然想起自己從來沒有看過她流淚,倒不是他希望她流淚,只是有些時候流流眼淚會比強忍住還要來得容易抒發情緒,壓抑情緒是不健康的。
但要她不壓抑自己似乎也是難上加難。他暗自歎了氣,習慣性將手放在她髮際,隨著柔順的髮絲遊走。這幾年她已經沒有再自己剪頭髮了,任頭髮留長的結果是讓她看來更加秀麗,再加上一貫的冷漠,讓她無形中添加了些許的神秘感。
不知不覺都過了九年。
「你在想什麼?」季柔霄的聲音突然響起。
姜磊低下頭。「我以為你睡著了。」
她搖頭,坐起身。「你有事想問我!」她的口吻是肯定的。
他拉她重新枕回他腿上。「我不想問你什麼,你想讓我知道的事你自然會告訴我,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即使我問了也沒有用。」她的脾氣他很清楚,他唯一能做的是接收她想給他的一切訊息,不管是好是壞。
「呵呵!」她吃吃一笑。
「你開始張開眼睛了。」
「咦?」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季柔霄草草答覆他,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一雙眼已合上,這代表她不要被打擾。
姜磊也沒有辦法再問更多,只能自己在心底反覆猜測她那句話的涵義。
為什麼說他開始張開眼睛了?她指的究竟是什麼?
第4章(1)
季柔霄的大學聯考成績為她得到了季仲宇的召見。
她走進他的書房,沒有經過他同意就落座在他桌前的高背椅上。
季仲宇皺了下眉,並沒有對她的行為說些什麼。「聽說你考進了台大。」
「這不是你要的嗎?」他找她來不可能只為了談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有話快說。」她不想和他共處一室太久。
「你越來越像芝雅,她——」
「不准你提我媽的名字。」她打斷他,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情緒——恨意,濃稠得教人膽寒。
面對這種情況,季仲宇不怒反笑。「也好,那個女人的名字我也不想再提。」
季柔霄雙眼微瞇,像要看穿他似地緊盯著他。
「你沒資格提她。」他一輩子都沒那個資格。
季仲宇沒有對她的挑釁表示任何意見,他說道:「聽劭傑說你冒犯他。」
「那種人不值得我浪費時間理他。」
「的確不值得。」他的兩個兒子確實連她的腳趾都比不上,唯一的好處是他們兩個都很容易就能控制得住;而她,注定出世與他對盤,添加他生活樂趣,讓他有急欲掌控的目標。
「聽他說你不想姓季?」他打趣地看著她。
「那你想姓什麼?」她該不會忘了自己的母親姓什麼了吧。
季柔霄當然懂得他的話裡的意思,眼睛透露出強烈的欲殺之而後快的恨意。
「一切都是你害的!」她無法不恨他。
這個將自己的大嫂占為已有的下流男人,將死去兄長的一切,包括妻兒都取而代之的卑鄙男人!是他讓她的母親冠上不貞的罪名!是他害得她面對亡父只能叫一聲伯伯—是他害她有親生父親卻不能祭拜、有母親卻只能在精神病院見面、最後病死在那裡——這一切只是因為他的好玩、他的遊戲!
多年以前她就知道了,他要的不是她的母親,他想佔有的也不是她父親的一切,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為了添加生活樂趣,看別人在他一手創造的痛苦裡打轉就是他的娛樂,這個該死的男人!
「你想不到我媽死之前會突然恢復意識吧?」就是這樣她才能知道所有的一切。
「而你也絕對想不到她會知道原來你一輩子想占為已有的人是——」
「你閉嘴!」季仲宇再也冷靜不下來,得天獨厚、未受歲月刻劃的臉因她的話而轉紅。
「任誰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企業大亨竟然是個——」
「季柔霄!」
「同性戀!」她不因他的怒吼而中斷自己的話。
「你抽屜裡的照片是姜磊他父親,不是嗎?」
「季柔霄!」她是怎麼知道的!
「可惜他們夫婦倆一起死於空難,你只好改變計劃讓姜磊代替他父親,誰知道他一點也不像他父親,反而比較像母親,是吧!」
「你!」
「你放心,對於你的癖好,我沒有拿它來做文章的打算,我只要看見你因為被人知道你隱藏已久的秘密而痛苦的表情就夠了;但是記住,這只是我的第一步,下一步兩年後你會知道的,我不會讓你太好過的。」 一旦她二十歲獨立,她會讓他從高高在上的季氏企業董事長的位置重重摔下來。
「很好。」季仲宇已然回復原有的冷靜。她既然允諾不會說出去他就相信她不會,因為他明白,依她的個性她不會讓自己和他有一樣的地方,例如——說話不算話。「我等著看你兩年後如何扳倒我。」
「你等著。」季柔霄說完,立刻起身朝門扉走去,迅速離開。
「哼。」她以為他不知道她在打什麼算盤嗎?兩年之後她就是獨立的個體,不再受他這個法定代理人的約束了。他不是不清楚她一心一意要擺脫他的打算。
「沒那麼簡單,季柔霄。」他沒那麼容易讓她擺脫掉他。拿起電話,他飛快地按了號碼。
「王律師嗎?我有事要交代你去辦……」他不會輸的。
望見滿地破碎的畫布,姜磊知道她的心情十分惡劣。
「畫得不錯。」他彎身拿起其中較完整的一張。「為什麼不裱框起來?」他看著畫,上頭是他從未看過的山水,以油畫的手法將風景用深淺不同的漸層色調表現出來,她的畫完全是無師自通。
「為什麼不留起來?」她從小到大,沒有一幅畫留下來,每一次總是在完成後便銷毀,他不明白為什麼她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