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的生命不是沒有天光,而是她不曾換上另一副心思,主動走出黑影,去尋覓另一片新的晴空。
「我不希望將來有一天又要認屍時,我會認不出妳來。」
「你怎麼來咒我了?」她乾脆放聲大哭。
「好好好,我說錯話了。」他笑著揉揉她的頭,仍是維持蹲跪的姿勢在她面前,神色轉為鄭重,語氣也更加溫厚沉穩。
「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小芋,我只要妳記得,三兒愛妳。」
要命了!她再不變回小芋,天天聽他肉麻兮兮地說話,她一定會被他逼成瘋婆子的!
她再也捺不住了,泣不成聲地喊出她最愛、也最難捨的名字。
「三……兒……三兒!」
「我在這裡。」
那捶心肝的呼喊揪出了他的男兒淚,他內心狂喜,握緊了她的手。
「我的臉會嚇壞你的!」
「壯壯是被妳嚇大的嗎?」
「嗚--可是……可是……以前……」
「亂世之中,妳能活下來,已經是我田三兒天大的福氣了。」他擁住了她,歡喜的淚水也滾滾而落,雙手不住地揉撫她顫動的身子,摯切誠懇地道:「小芋,現在有妳,就夠了,不管以前發生什麼事,就當作一場噩夢過去了。」
「噩夢過去了?」
「以後有我保護妳,陪在妳身邊,一切都不怕了。」
他信誓旦旦,一再地承諾他的誓言,三兒就是她的天,一片萬里無雲的朗朗青天啊!
「三兒!」她淚水流了又流,實在被巾子浸得不能呼吸了,順手便拿了下來,往臉上抹去淚痕。
「啊!」田三兒十分驚喜,直直凝視她的容顏,含淚笑道:「小芋,我終於見到妳了。」
她還是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不敢看他的表情。
他不讓她低頭,以指頭抬起她的下巴,一雙大眼依然深情凝睇。
「怕我嚇到?」
「嗯。」
「我不怕妳來嚇我,我只怕妳不理睬我。」
「嗚……」
「從現在開始,我要記住妳的新模樣。」
「很醜吧?」她輕咬著唇,只敢微微抬睫,怯怯地看他。
「要比丑嗎?這些年我四處征戰,臉上不是風霜就是塵土,恐怕我還老得更快,過了二十年,就換我醜了。」
「嗚!還要等二十年?」開她玩笑?她惱得捶他了。
「是啊,妳先丑個二十年,然後再換我醜五十年,好不好?」
「誰要你醜了啦!」
田三兒輕喟一聲,無比欣慰地讓她哭鬧著,她撐了這麼多年,也該好好休息,不再逃避、不再偽裝,就恢復她的本性,回去做那個嬌俏可愛、無憂無慮的小芋吧!
從今以後,同悲、同喜,夫妻同心,他再也不會讓她孤單了。
望著那張又哭、又笑、又是歷經苦難的臉蛋,他既心疼又憐惜,伸手便撫上了那滿是淚水的臉頰,以指腹輕輕地拭去她的淚珠。
淡淡的清香近在咫尺,彷彿引誘著他去親近她,他再無遲疑,直接吻上她的淚痕,先是溫柔地吮吻舔舐,再緩緩滑移到了她的唇瓣上。
唇瓣一相迭,小芋立刻癱軟了,那溫熱的大掌早已令她全身酥軟,再這麼一個親吻下去,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就倒進了他的懷抱裡。
她幾乎忘記怎麼吻他了,他也有些青澀地啄吻著她的唇,像是十幾歲時他們初次的親嘴;可很快地,少年郎一下子長成大男人,他更加擁緊了她,唇舌沒有停止尋索地長驅直入,迅速地找到了她的舌,不斷挑逗纏綿,汲取她的芳香,就好像回到了那年的秋天,他們在林子裡擁吻,直到全身火熱,再也難以把持……
她流下歡喜的淚水,雖說沒拜堂就大肚子有些難為情,可這是老天預知三兒的離開,特地要三兒留給她一份最珍貴的禮物--壯壯。
原來,老天爺也不是那麼無情的。
淚水一再流出,也一再地讓他吻干,三兒的深情,她早已明白不過了;而此時的她,有夫、有子,一家團圓,她又夫復何求?
「別哭了呀,眼睛已經腫了,會哭壞的。」他在她耳邊柔聲說著。
「我不哭了。」她將臉頰偎上他的胸膛,緩緩蹭干淚水。
「別忘了這個,這是屬於妳的。」
他掀開衣襟,一手仍環抱著她,再單手取下掛在他脖子上的那條新的田字項鏈。
「來,我要為我最心愛的妻子戴上。」
直到此時,小芋才發現三兒已經坐上了鞦韆板子,而她就讓他抱在懷裡,坐在他的大腿上。
這分外親膩的姿勢讓她瞬間脹熱了臉,但她不再害羞,而是抬起了頭,扯下包頭巾,露出如雲髮髻,完完全全地現出了自己。
再迎向三兒癡纏的目光,讓他為她戴上這條屬於她的項鏈。
項鏈扎妥,她輕輕地按住光亮的田字,讓這字更貼近她的心。
再一次訂情,有昔日美好的回憶,也有今日全新的她,從此百年好合,再無分離。
她含淚望向了三兒,朝他露出一個也許很醜的甜美笑容。
田三兒笑著摸摸她的臉蛋,心裡也是同樣的歡喜滿足,尋尋覓覓,終於得償所願,他握住了她按著墜子的手,輕輕咬著她的耳朵,「小芋,我現在好高興,高興得想跳上樹去蕩啊!」
「那你放我下……」
「我們一起蕩!」
他說著便往她鬢邊一吻,摟緊了她,開始晃動鞦韆。
「嘻嘻!我可以出來了嗎?」大樹幹的後面探出一顆小頭,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哎呀!」這一聲哎呀卻是田三兒喊的,他趕忙踩住腳步,搔了搔頭,笑道:「都忘了壯壯了,我叫他等在那邊的。」
「什麼?!」小芋一驚,全身發熱,壯壯藏在樹後多久了?教他看了多少不該看的事情?
「嗚!」壯壯嘟起了小嘴,很不滿意地望著相擁的兩個大人,「你們都不理我,只顧著抱抱親嘴。」
「我走了。」小芋羞得無處可躲,急著就要掙開三兒的懷抱。
「別走。」田三兒一雙健臂仍箍緊了她,還低頭與她臉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