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可憐。」喃喃自語。
六歲這一年,她是一個早讀一年的可憐小學生。
期待自己快快長大。
*** *** ***
下課時間。
校園裡,一群小學生有如蝗蟲般分批衝向籃球場、遊戲區和福利社。
在陰暗的校園角落,一處男廁外的死角,兩名身材粗壯不似小學生的男孩包圍住一名身高不算高、身材不算壯的白淨男孩。
「交出來吧。」長得像牛頭犬的一名粗壯男孩伸出手等著白淨男孩乖乖就範。
「交出什麼?」白淨男孩狀似不懂地問。
「裝傻啊,趕快交出來!」另一名眼角斜斜往上吊的粗壯男孩橫眉腎眼地推了白淨男孩一下。
只輕輕一推,就讓白淨男孩的背撞到男廁的後牆,令他輕咳了下。
由於快上課了,牛頭犬男孩又怒又急地說:「快點給老子交出來,不然就讓你好看!」
白淨男孩瞥了他一眼,沉靜地說:「我沒有老子。」
牛頭犬眼睛一瞪,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哇靠!你素沒聽說過偶們『龍虎二人組』素不素?」毫不覺得自己的台灣國語聽起來有多沒氣勢。
白淨男孩微一聳肩,誠實地回答:「很抱歉,沒聽說過。」
吊眼男孩也上前一大步。「挖哩咧,老大,我看這小子很不上道,不給他修理一下,以後偶們還怎麼混啊。」
白淨男孩只是保持沉默,看著兩名比他高、又比他壯的男孩朝他步步逼近,一步步將他逼到死角,直到再也無路可退。
「把你的零用錢全都交出來,死娘娘腔!」
原來只是要錢。白淨男孩攤攤手。「我身上沒有錢。」
「騙肖耶,你外公素全鎮裡最有錢的人,你怎麼會沒有錢!」
一聽到「外公」兩字,白淨男孩忍不住扭曲了唇角。「他有錢是他的事,跟我沒關係。」
兩名意圖勒索的男孩忍不住哇啦哇啦大叫。「不上道!死娘娘腔!再不給錢就打死你喔!」
白淨男孩再瞥了包圍住他的兩人一眼。「隨便你。反正我就是沒錢,快打鍾了,我要回去上課了。」說完,就想穿過兩名大男孩離開這個死角。
兩名男孩自從合夥打劫弱雞以來,從來沒遇過這麼不鳥他們的人。
當下男孩們氣血上衝,怒髮衝冠地捉住白淨男孩,嘴裡喊道:
「啊!氣死倫,要死就呼伊死!」
拳頭跟著就要落下——
*** *** ***
在隱密的花叢裡睡了一頓早覺的女孩因為一場紛爭與吵雜的聲音而睜開惺忪的眼皮,恰巧看到了一場人吃人的好戲。
小ㄉ……不,小媽說:這是個人吃人的世界。
果然是真的。
大爹說過:行走江湖,見義勇為這種事能免則免,千萬不能強出頭,以免為自己招來不必要的禍患。
字典上有句話說得好,所謂「禍福無門,唯人所召」,她是傻子才會替人出頭。
反正只要自己的小小良心過得去,見死不救又怎樣?
可小媽又說: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難;只要遇到自己能幫忙的事,就要出一分力,這樣自然能夠讓良心安安穩穩,不用擔心良心不安。
雖然她比較同意大爹的話,但大爹早已不用擔心良心的問題——他上天堂去了。
而眼前局勢明顯對那名被勒索者不利。
那兩個號稱「龍虎二人組」的男生一個比一個「粗勇」,每一個的體積都有那名弱雞的兩倍大。
以一敵四,弱雞不被打扁才怪。
趕快交出零用錢就好了嘛。
花錢消災咩。
誰教他要笨到一個人落單被逮。
可,聽聽他說了什麼?
我沒有錢。
笨蛋啊,沒有錢不會先賒著!
他怎不會衡量一下情勢,還一直激怒那兩尾地頭蛇?
「吼伊死!」氣血上衝的兩名男孩已經決定海扁不識相的男孩一頓。
眼見拳頭跟著就要落下——
看樣子有人要死得很慘了。
她眼一閉,牙一咬,心一橫,終於下定決心——
「慢著!」
就豁出去了。
*** *** ***
「慢著!」
當四隻拳頭就要落下之際,一道清脆的聲音平空介入。
一叢及人高的花叢裡突然跳出一名小臉長辮的小女生。
「兩個欺負一個,算什麼英雄好漢!」嬌嫩的聲音很輕,卻清楚地叱喝。
唔,明明不想強出頭的。
因為大爹說:替人強出頭的人早死的比較多。
雖然她比較想長命百歲,可是面對這種情況,也不得不不顧安危地站出來主持正義了。
「龍虎二人組」四隻拳頭加起來都比她的頭大,她要是硬碰硬,簡直就是拿雞蛋碰石頭,保證流出一堆蛋黃狀的腦漿。
正欺壓弱雞欺壓得相當不過癮的「龍虎二人組」壓根兒沒料到他們的好事會被人撞見。
而且,還是一名瘦巴巴、干扁扁的矮個子女生。
只見她突然間從花叢裡跳出來,手裡捉著一隻布偶熊,一條長長的辮子垂在腦後,一隻手叉在腰後,大聲地叱喝他們。
這是啥咪情形?
這怪女生是不怕死還是頭殼壞掉?
他們二人組橫行「日光小學」三年來,從來沒有人敢挺身對抗他們。
哪個人不是乖乖地貢獻出自己的零用錢,外加叫一聲「大爺」,而後逃之夭夭,像是搶輸地盤的狗。
可今天……今天是造反的日子不成?
先是一個弱雞仔目中無人不肯「納稅」不說,現在還跑來一個矮冬瓜攪局。
簡直就是瞧不起人嘛。
吊眼仔比較早反應過來,跳上前,大吼一聲:「快滾!這裡沒妳的事!」
但女孩非但沒被嚇退,嘴裡還唸唸有詞什麼「除暴安良,人人有責……」之類的什麼什麼。
「伊說什麼?」牛頭犬今天第二次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吊眼仔則聽成:「她好像素說她要企報告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