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這裡被二爺列為禁地,平常人沒特別吩咐一概不許接近,不過最近他剛好缺錢花用,又覺得只是幫人送一張字條應該不至於會出什麼事,可是現在看這位夏小姐不怎麼開心的表情,他突然有點兒後悔了。
夏素襄一聽他的形容,馬上就知道那人的確是「他」了,她的眉頭不禁重重一鎖。
夏大庸,她的大哥,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裡?
他想做什麼?
突然意識到眼前下人那好奇、探索的視線,夏素襄趕忙三言兩語將他打發走,然後再將手心的字條展開,重新又看過一遍。
不管他是怎麼知道她的行蹤的,既然會以她的事為要脅,就是擺明了要她非去找他一趟不可了……
她當然不會以為他是要找她重敘兄妹情,因為他們之間原本就不存在什麼感情,再加上她有著人人懼怕又厭惡的禍星命格,更使得他和其他人避她唯恐不及,想當年她離家出走,或許正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解脫。但現在,他竟費盡心思要見她,為什麼?
她很難不往壞的方向去想。
夏素襄經過一番左思右想後,終於有了決定--她決定去見他,但她不打算讓商海痕知道這件事。
她和他的牽扯,已經遠遠超出她所能控制的範圍,因此沒有必要再加上這一件了。
午後,趁著商海痕不在宅裡,她光明正大地找了個要上街買東西的理由走出商家大門。下人們見她主動要出門個個一臉驚訝,但隨即有人提說要護送她,卻被她委婉地拒絕了。
商家下人表面雖然沒阻攔她,可她的前腳才一走,立刻就有人機警地跑去通知蕭伯和大蕭總管她這不尋常的舉動。
夏素襄雖然第一次踏出商家大門,但她並不擔心會迷路。
商家大宅位在熱鬧繁華的城裡,所以她只要隨便向路人問了客棧的位置--依她那凡事講究排場,衣食住行必定極盡奢華享受之能事的大哥的作風看來,她相信他住的客棧絕對不會是二流的--果然,她立刻就得知悅興客棧的位置。
想不到她才走沒幾步,一個身著灰衣的中年男子忽然從旁閃了出來,叫住了她,「夏小姐,我是夏大爺派來接妳的。」
夏素襄微驚,腳步頓住,懷疑地看著眼前一臉和悅的長臉男子。
中年男子微笑的表情不變,他指了指後方緩緩靠近的一輛馬車道:「小姐,大爺正在客棧等妳,請上車吧。」
夏素襄只一想便明白,一定是她大哥送來字條後,就派人等在外面隨時要接走她。
她什麼話也沒問,默默地上了馬車。
算了,本來就是要去見他,這樣一來倒省了她不少時間和腳程。
兩刻鐘後,她被帶到了一間華麗的客房裡,見到了她自離家後就不曾再見過、或想過的人。
一個坐在舒適軟榻上、身著高級衣料卻品味庸俗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妹妹」時,那雙狹小且因酒色而充滿混濁的眼睛,很快地閃過一絲恐懼及驚訝,但他很技巧地掩飾過去了。
「好久不見了,妹妹。」他朝她露出了一個言不由衷的笑。
夏素襄一眼就看穿他笑容裡的虛假,不過她仍抑下了滿心厭惡的心情,回他淡淡一笑,「大哥。」
「坐吧!」當作沒看到她的冷淡,夏大庸指著一旁的椅子要她坐,一副準備要和她長談的模樣。
她雖然打算盡快弄清他的目地,盡快離開,不過仍是先依言坐下。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瞧他慢條斯理地喝著酒不說話,她首先開口問道。
夏大庸掩不住驚奇地道:「妹妹,妳好像變了!」以前的夏素襄個性雖沉悶得令人不怎麼愉快,不過至少她對他們這些兄姊的態度還算馴服;可是現在的她,不但敢直直地對上他的視線,而且神態充滿了驚人的自信。就像她剛才一進門的氣勢,他幾乎有種要被壓住翻不了身的惡劣感覺。
這兩年來,在她身上到發生了什麼事?
原本他篤定他說什麼,她必會像以前一樣照做,但在看到現的她之後,他不禁有些動搖了。
夏素襄搖搖頭,「大哥,我想你找我,不會只是要跟我說這些吧?」
夏大庸眼一瞇,那種無法掌控她的直覺準確地擊中他,他立刻收拾起原本的散漫。
「當然不是。」面對這全新、令他陌生的妹妹,身為商人的敏銳感,馬上讓他清楚他得改變原先的策略。對於她的直問,他只愣了一下就大方地承認,「妹妹,我以為妳應該還在青湖鎮刻著我交待要的木雕才對,沒想到妳竟然在商家的婚宴上被我發現,也幸好老天有眼讓我剛好看到妳,否則連我也一起被妳騙了……」
他的話,讓夏素襄愈聽愈驚疑,同時也解開她一些疑惑。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她在商家,想來是他大老闆的身份與商家有生意或私人的往來,進而受邀參加商浪起的婚宴,所以她那天的露臉,才會恰巧讓他碰見。但……
他為什麼知道她之前在青湖鎮?且他交待的木雕又是怎麼回事?
她搜尋腦中的記憶,卻完全沒有印象她曾接下青湖鎮以外的人的訂單……等等!莫非是……
旺嬸曾替她接下一筆為期一個月、金額五十兩的雕刻定約,那個據說是北方來的大老爺,甚至不知道有沒有見過她的東西就大手筆出錢要她雕刻,當時她就覺得可疑,所以此刻她立即就聯想到這件事。
她輕喘一口氣,直視著他,「那個派人去跟旺嬸說要付五十兩請我雕刻的人,就是你?」
夏大庸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竟如此聰慧,他只提了一句,她便馬上聯想到,看來他以前真是太小覷她了!
「沒錯,是我!」他哼了聲,接著忽然起身走到她的對面坐下。
「為什麼?」解開謎底,但她仍不明白他的用意。
夏大庸估量地緊盯著她好一會,然後才開口說:「妳應該知道,我們一直沒把妳當自家人,現在也是……」他說得殘酷,但卻是事實。「所以妳兩年前自行離家,我們從沒想過要把妳找回來,妳的生死,我們根本就不當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