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嘶吼而出,旋即忿忿離去,巨大的甩門聲震動了屋瓦,同時也深深震動了江別情的心--
原來,那最後的一塊拼圖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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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進關家第一次過年吃團圓飯,江別情沒想到會是這麼冷清的情況。
飯廳裡,只有她與關舜賢圍桌而坐,桌上擺著王嫂精心料理的年夜大餐,看來很豐盛,像是一種安慰;然而,還是難掩滿室的蕭瑟之情。
望著屬於關鴻飛、此刻卻空著的座位上,她心裡抑不住一陣椎心難過;再想起昨夜他絕決的離去,眼睛不覺漫上一層霧氣。
昨晚一整晚,她沒合過眼,因為心思紊亂睡不著,也因為害怕關鴻飛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不知怎地,她有一種預感;經過那一場不再壓抑的宣洩怒吼後,他彷彿已做出了什麼決定,那毅然的眼神教她害怕。
到了半夜,她敏銳地感覺到某種不尋常的動靜,趕緊翻身爬起,走出房間,踮著腳尖輕悄悄地下了樓梯,在客廳門口處,她看到了他,他正拖著一隻行李箱準備離開。
她的預感果然沒錯!那一瞬間,她的心跳彷彿停止了。
像是察覺了她的出現,他轉過頭來與她相望;昏暗中,他的眼瞳像夜裡的寒星,幽幽閃亮。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卻清楚地感覺到他所散發出的敵意,好像在警告她最好別出聲。
而她,如他所願地沒發出半點聲音。兩人對視了許久,然後,他轉過身,絕然地走出她的視線,也走出了關家……
那一幕,她知道自己永遠也忘不了;而他的離開,彷彿也帶走了她半顆心。
諷刺的是,就在他定後的隔天,也就是今天,正是闔家團圓的除夕夜。
知道兒子離家後的關舜賢,雖然沒說什麼,但神情仍難掩黯然疲憊,整個人也感覺蒼老了些。
她看了心裡好不忍,卻又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才好。現在她唯一能做的是:陪在他身邊,替關鴻飛好好孝順他老人家。關伯父需要她,而她,也需要關伯父。
至於母親與關伯父過往的情事,她不敢問,也不會問。該知道的,她都已經知道了。昨晚關鴻飛說的話,加上關二叔以前寄給她的e-mail,兩相串聯,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再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與不欲外人知的幽微情感,她無須再勾起關伯父的傷心事。
深吸了一口氣,她命令自己振作起來,夾起一塊紅燒牛肉放進關舜賢碗裡,微笑地說:「關伯父,你嘗嘗看,這牛肉的味道很不錯喲!」
過了今晚,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也是新的一年,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要用雙手擁抱迎接。
第五章
十年後
夜幕籠罩,從偌大的玻璃窗望出去,華燈在一片黑色的背景中璀璨閃耀,妝點出繽紛亮麗的台北夜景。
站立在十二層樓高的辦公室裡,一身米白套裝的女人倚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景色,良久後,輕輕地吁歎了一口氣。
明淨的玻璃窗倒映出女人姣美的鵝蛋臉,細緻的眉眼,一雙澄波盈盈的美眸微帶迷濛地瞅著緩緩劃過遠方天際的光點。
是飛機吧,她想。就不知它是要飛離這個小島,還是正航向歸途?
勉強拉回視線,整理了下紊亂的思緒,她走回辦公桌前坐下,移動滑鼠,點了下螢幕,保護程式立即消失,畫面上出現一封郵件內文。
小情:
鴻飛已於日前回國,我因為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會晚幾天回去。
這次回國,鴻飛打算長期定居下來,不會再離開了。他和朋友合開的影像工作室也一併移回國內,以台北為根據點;辦公室的地點也已經選定,這幾天正緊鑼密鼓地進行遷進事宜,大概半個月後就會舉行開幕儀式,屆時我會寄邀請卡給妳,如能帶著你關伯父一起來的話,是最好不過了;倘若不行,我希望妳能來。
對了,關叔這次回去,順便要介紹一個人給妳認識,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希望妳會喜歡她。
就是這封信件讓她一整天無心工作,心情一直無法平靜。
信件內容她已反覆看了好幾次,信中的每一字每一句幾乎已能熟背,只是彷彿還有些無法置信--他,真的回來了,而且還是長久定居。
十年了,沒想到他們一別十年,真是一段漫長的時間呀,足夠上演一段滄海桑田;雖不至於說人事全非,但景況畢竟是不同了。
然而,關於「他」的點點滴滴,卻不曾隨著歲月流逝而模糊。她清楚記得他叛逆輕狂的神情、記得他的惡言惡語,也記得他粗聲粗氣的臭臉樣;更忘不掉坐在他身後任他騎車狂飆那種驚險卻又全心依賴的感受;還有她感冒生病時,他為她煮的那碗粥……
自他走後,這些全成了她寶貴的回憶,有酸有苦有甜,而她樂在其中,絲毫不覺厭煩。但如今,他回來了,她心裡雖高興,卻又害怕,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與他相對,是相近情怯吧。
還記得他離家半個月後,她便收到關叔的來信,原來他跑到美國找關叔。這十年來,她都是透過與關叔互通郵件間接知道有關他的任何訊息,也見證了他從求學、工作,一直到成名、闖出自己一番事業的每一歷程。
然,雖是如此,兩人之間並無任何直接接觸,相見時會不會已如陌路人般?
而她的另一個難題是,該不該把他已經回來的事告訴關伯父?
這些年來,他們父子之間的情況絲毫沒有改善,更因為他選擇走上攝影師一途、不肯回國繼承家業而愈加疏離惡化。她沒忘記三年前關伯父特地跑了一趟美國與他「溝通」後的結果;從此,關伯父絕口不再提他。
要如何做才能讓他們父子倆歡喜相見,並和睦相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