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記不清補了多少個地方,等整件衣服縫補完後,日頭往西移了一大截。
她仔細檢查了一遍長衫,再用手搓去上頭的塵垢。現在還沒有衣服讓他替換,只能先這樣讓他穿著。
她用手在衣服上丈量了一下,這個男人雖然很高,可是真的很瘦。他的肩膀遠遠不及鐵大叔和屯子裡那些男人的寬厚。
看來他四處流浪的生活過得很辛苦。
雁翎想著將衣服折迭好,放在熟睡的猛子身邊。
看著他依然沉睡的面容,她忍不住用手指揉揉他總是聚在一起的眉峰,希望能知道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如此憂愁。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你何不看開一點呢?」她喃喃地說著,輕輕揉壓著那道濃重的聚眉,當看到它漸漸散開、平復時,不由得笑了。「這才對嘛。」
可就在這時,那雙一直緊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目光如炬地注視著她。
雁翎大驚,趕緊收回手,尷尬地說:「對、對不起,你醒了……我、我只是,只是……」她指指他的眉頭,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謝謝妳!」彭峻猛開口打斷了她。
其實他醒了一會兒了,可是他喜歡看她專心縫補時的神情,和時而憂愁時而歡笑的表情,喜歡聽她的自言自語和她碰觸他時所帶給他的感受。
她的一舉一動都令他深受感動。
當她將手指按壓在他眉心告訴他要看開點時,他衝動地想告訴她,他需要她!這就是他猛然睜開眼睛的原因。
「謝、謝我?為什麼?」雁翎大惑不解地看著他,沒注意到他已經放開圈在自己腰上的手。
峻猛坐起身。「謝謝妳讓我睡了好覺,謝謝妳幫我縫補衣裳。」
看著他認真的模樣,雁翎鬆了口氣。但還是為他發現自己撫摸他而感到羞愧不已,她可從來沒有這樣碰觸過異性,更何況這個男人昨晚才罵過她「不檢點」!
於是她結結巴巴地在自己眉頭上比劃著說:「剛才,我沒、沒有不檢點,只是看、看……見你這裡皺眉,只是想……想讓你不要憂愁,我不是故意……」
因羞愧而感到無地自容的她,看著他莫測高深的目光,更加難堪。
「妳沒有不檢點,我為昨晚說的話道歉。」彭峻猛開口了,他的話令雁翎不再那麼羞愧。「我知道妳是想讓我睡得更好,所以我謝謝妳。」
「你說的是真的?你沒有生氣?」
彭峻猛笑了,這是他們見面以來,她第一次見到他的笑容。
「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生氣,妳這麼照顧我,我再生氣還是人嗎?」
雁翎鬆了口氣,她的心不再慌張。她保證道:「太好了,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碰你。」
彭峻猛沒說話,臉上的笑容卻倏然消失。
可是剛獲得解脫的雁翎沒有注意到他瞬間變化的表情,她指著補好的長衫說:「快穿上吧,我要開門了,會冷的。」
彭峻猛看著被她縫補得近乎完美的衣服,心裡對她更有了說不清的感情。
*** *** ***
從這以後,他們之間的對話多了起來,相處也漸融洽。
雁翎得知他得了一種睡不著覺的怪病,十多來年一直深受其苦,可是在抱著她的時候,他卻能睡得很安穩。
「真的嗎?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病?」看出他說這事時並不是在開玩笑,雁翎納悶地問:「那……為什麼是我?」
彭峻猛靠坐在獸皮上搖搖頭,抓過一把席箕草說:「但願我知道。」
連著兩次摟著她得到安眠後,他已經確定雁翎就是能讓他安睡的原因。雖不明白為何如此,但他決定不再放開她,他要帶走她,讓她永遠待在自己身邊!
可是,他要如何帶走她並將她留在身邊呢?
男人要一個女人,除了娶她外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可是他早已沒有娶妻的資格了……納妾?他能那樣對待她嗎?
留下來,永遠待在她身邊?雖然聽起來很誘人,但是他有皇命在身,有職責要守。在這裡,他只是一個匆匆過客,是絕對不能留下的。
那麼,她願意不計名分地跟他走嗎?
這點他實在沒有把握,但是他一定要帶她走,無論用什麼方法。
吃過晚飯,天早已黑了。
在彭峻猛堅持下,雁翎同意讓他幫忙削剪席箕草,將堅硬的莖部和柔軟的葉子分開,放入潮濕的木槽中。
他做起來比她更快,因為他根本不需用刀,兩根指頭比剪刀更靈活。
在他的幫助下,雁翎的編織成績斐然。
看著牆上掛滿的大大小小成品,她十分開心。
「你看我們配合得多好?有你幫忙我都不用跑來跑去了。」她興奮地說著,將新編織好的籮筐一件件掛上牆。「等晾乾後,我在上面畫些圖案,銀花姊回來就可以拿去賣了。」
「妳要畫什麼?」彭峻猛用自做的枴杖撐著身子站起來,上了炕問。
雁翎想了想。「銀花姊要飛禽,我就畫鳥或者野鴨子吧。」
「過來這裡。」當夜,等雁翎用草藥水再次為他清洗傷口、換藥,並收拾妥一切上炕後,彭峻猛對她說。
開始時雁翎搖搖頭,但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又不忍拒絕。
「來吧,我只有抱著妳才能睡得著。」他坦率的語氣帶有懇求。
雁翎抗拒不了,默默地來到他身邊說:「像昨晚一樣摟著我的腰吧。」
可是彭峻猛卻將她拉倒,抱進懷裡緊緊摟住,說:「別怕,我不會傷害妳,我只是想要一夜好眠。」
雁翎背靠著他的胸膛,沒有再掙扎,因為她相信他的話:求一夜好眠。
感覺到她柔順地躺在他懷裡,彭峻猛飛快將桌上的燈吹滅,屋內頓時陷入黑暗中。
他再次抱緊她,從她僵硬的身軀和紊亂的呼吸中,他知道她很不習慣這樣,而且也不完全信任他,可是為了幫助他,她卻忍受著心裡的恐懼順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