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妳要我穿這個?」彭峻猛一時糊塗了。
「沒錯,我已經將它按你的尺寸改過了,你試試吧。」
「不要!這是妳娘留給妳的遺物,我怎可佔用?」彭峻猛堅決拒絕。
雁翎一聽,急了。「我都已經剪開重新改過,如果你不要,我也不能再穿,那麼還是要送給別人的。再說,馬上就要下雪了,你如果沒有棉衣,怎麼能熬過那樣的嚴冬?我娘如果在,她也一定會這麼做,因為我娘是天下最慈悲的人……」
說到這,淚水再次溢滿了她的眼眶。
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充滿了淚水,彭峻猛覺得所有的語言在這時都是蒼白空洞的。於是他什麼都沒說,抓過棉袍穿上。
「妳怎麼知道我的尺寸呢?」他單腳站起來,伸長胳膊讓她看。
「你忘了昨天我替你補過衣衫?」雁翎看到經過修改後,穿在他身上還算合身的棉袍,總算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嗯,妳娘錯了!」彭峻猛稱讚道:「妳一點都不笨,還很聰明,妳居然能將皮毛拼接在腋下和肩頭增加寬度,接在下襬和袖口增加長度……穿上後既暖和又合適。」
雁翎為他拉平衣襟,扣上扣子,檢視著看是否有什麼地方不合適。
最後確認果真如他所說「既暖和又合適」後,滿意地說:「好啦,有了棉衣你就不會受寒了。今天鐵大叔應該會回來,等會兒我就送你去他家住,等你傷好後,你想走就可以走了。」
彭峻猛沒有說話,他專注的眼神停留在她臉上,半晌後悶悶地問:「妳對所有的人都這麼好嗎?」
「什麼意思?」雁翎看著他,好奇地問。「見人有難時,不該幫助嗎?」
面對她無邪的眼睛,彭峻猛詞窮了。
吃過午飯,雁翎帶著她去屯裡。原來上河屯並不遠,就在山坡另一面。
可是,鐵大叔及出外打獵的人們仍沒有回來,雁翎感到很失望。
彭峻猛倒是很高興,他可不想離開這個被他視為「救星」的女孩。
從在屯裡看到的情形判斷,雁翎口中的「鐵大叔」和他的族人們應該是原來居住在大草原上的契丹人後裔。這個民族擅長弓箭馬術和狩獵,每當冬季來臨,便全體出動,相約打圍,直至滿載而歸。
數百年前,隨著遼國的滅亡,契丹人大多散居各地。看來這個屯子就是那時所建,由於它隱蔽在這片原始森林中,人口又少,所以不為人所注意。
從屯裡回來後,雁翎讓他在坡上等著,自己則回家取來弓箭。兩人坐在這裡對著飛越河岸的飛鳥野鴨放箭,等獵物落地後雁翎再跑下去撿回來。
「妳就這麼急著要將我趕出妳家嗎?」彭峻猛看著無精打采地坐在山坡上等待獵物的雁翎問。從得知鐵大叔還沒有回來後,她就一直這樣。
雁翎看他一眼。「那倒也不是,只是想好的事做不成,總是有點失望。」
「可是我不想離開妳,離開了妳,惡夢又來纏我怎麼辦?」他試探性地問。
「不會的,也許你的病現在已經治好了。」
「治好?妳是說被岩石敲破頭,撞傷腿後,我的病就被治好了?」
「唔……也許吧,這兩天你不是都睡得很好嗎?」雁翎不確定地說。
他看著她不再說話,可心裡卻明白這兩天之所以能睡好,完全是因為有她。
到傍晚時,他們已經有了不少的收穫,當然大都是峻猛射下的,不過峻猛還是領教到了雁翎的射箭功夫。
「是誰教妳射箭的?」他好奇地問。
「鐵大叔。」雁翎得意地說。「娘只教我畫畫、識字和針線活,但鐵大叔教我殺雞宰鴨、射箭騎馬和給動物下套。一開始時我娘可不高興呢,後來見我沒耽誤事情,才勉強讓我學。」
回家後,雁翎將獵物整理一番放進地窖裡凍起來,然後熬了一鍋野鴨湯。
晚餐兩人吃得十分滿意,飯後又同前夜一樣坐在一起編織籮筐籃子。
夜深了,雁翎替峻猛清洗換藥後,他仍堅持抱著她睡了一夜好覺。
*** *** ***
連日充分的睡眠令彭峻猛神清氣爽,彷彿多年來壓在身上的重負盡除,而他的傷勢也在迅速好轉,頭上的紗布已經除去,留下結痂的傷疤。
小腿的傷雖尚未結痂,但已開始恢復,不用那根枴杖也能跛行了。
而在他的幫助下,雁翎的草編也做得很順利。今天,她準備將所有編織好的物品都畫上畫,這樣等銀花姊回來就可以取走了。
當她在書案上調色弄筆時,彭峻猛在她身後的檯子上看到幾本書,信手抽出其中一本,翻開一看是本手抄的幽棲居士的《斷腸詞》,書法很是工整。
「這是誰抄寫的?」他翻看著裡面被閱讀者勾劃過的那幾頁問。
雁翎放下調好的顏料,回頭看了一眼。「是我娘生病時念著要我寫下來的。」
「原來妳的字寫的也不錯。」彭峻猛讚賞地看著那娟秀的筆跡。
「可我不喜歡幽棲居士的詞,同樣寫郁情閨怨,她難與易安居士相比。」
聽她直言不諱地批評那位早已留名後世的女詞人,彭峻猛頗感意外。心想沒經過世事的她能懂什麼閨怨。便問:「那妳倒說說看怎麼個不喜歡?」
雁翎用毛筆蘸著顏料,低頭在竹籃上畫著,毫不介意地說:「你聽『無緒倦尋芳,閒卻鞦韆索……不忍捲簾看,寂寞梨花落。』這詞雖然淒絕婉約,但讀了徒叫人心酸,覺得生活無趣。可是同樣的寂寞在易安居士筆下卻是『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瞧,這多大氣,讀了讓人覺得情濃意濃,欲罷不能。」
聽她這麼一說,彭峻猛笑了,對她不得不刮目相看。「妳這沒見過幾個人的小丫頭,怎知道什麼情濃意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