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教授平靜地吃著。他告訴我警察過幾個小時就會到。馬南嘉皺著眉,攪動著碗裡的東西,半天沒動筷子。過了一會兒,季泰雅從樓上下來,看見我們,微笑著說:「啊呀,我看阿剛也不會有什麼事,睡得好好的,還是先吃點吧。我很餓了。希望大家不要沒有胃口,辜負了蔣教授吊來的魚和姑媽傳給我的手藝。」他喝了一口湯,說:「我去把湯熱一下,別的菜可以先吃。」他把湯碗拿走,過了一會兒乘了幾小碗熱湯過來,分別放在我們面前,然後坐下來邊吃邊問:「有什麼結論了嗎?說來聽聽。真沒想到你是法醫,肚子裡故事肯定很多嘍。」
我說:「為了保持我自己和同桌人的胃口,我吃飯時不談工作的。
蔣教授先吃完,坐在沙發上又打了幾個手機,告訴親戚或者熟人他很快就會回來,安排一些事務。馬南嘉幾乎什麼都沒有吃。季泰雅吃得幾乎和我一樣多,還喝光了湯。他說:「味道不錯的,不多喝一點嗎?」
我說:「是不錯,可是我不會吃辣的,這湯對我來說已經太辣了。」
「是嗎?」他露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
「你的登記本上有沒有記錄瞿省吾是哪裡人,幹什麼的?」
「他啊,讓我想想,是個人體工程學工程師,不知道究竟是幹什麼的。」
「對了,瞿省吾到底是什麼時候上樓的呢?」
「唔……我想想……3點半的時候吧。」
「馬南嘉和教授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大概不到10分鐘以後吧。」
「他們上過樓嗎?」
「沒有,」他想了想,再次肯定地說,「沒有人上過樓。我們一直在討論這些魚怎麼燒。」
蔣教授插道:「我上去過,吃過幾塊餅乾。下樓時天有點暗了,路過底樓門廳的樓梯角,我還特意去合上二樓走廊燈的電閘。一路下來,包括走廊底和樓梯角都沒有外人。」
「三樓有人去看過嗎?」
「三樓只有瞿先生一個人的房間。我沒有去過。」季泰雅說。我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蔣教授,他同樣搖搖頭。馬南嘉仍然低頭攪著湯,彷彿要把我們之間每一句對話攪拌進濃稠鮮香的湯裡。我似乎聽見他笑了一聲,接著他也大口地吃起來。
「我吃飽了。」我說,「我去看著阿剛吧。你們慢慢吃好了。」說著,我拿起我的茶杯上樓。
阿剛還沒有醒。我掏出手帕和鑰匙鏈,用鑰匙鏈上的指甲鉗在阿剛的左手無名指上咬破一點,把手帕的一角捂上去,擠著手指直到擠不出來為止。手帕上留下了一團血跡。我用口袋裡的圓珠筆在血跡旁打了個叉。接著把手帕的另一角小心地浸入茶水,直到暈開的水跡足夠大,但又完全沒有和血跡交叉。接著我把手帕在床頭的白熾燈上烤乾,然後拿著圓珠筆出門來到屍體旁,掀開浴簾的一角,用手在屍體血肉模糊濕冷粘膩的右手殘骸中摸索了一陣,終於找到了我要找的。我用指甲鉗咬下那塊我要的部分,擰開圓珠筆,把它塞進去,又原樣擰好。我洗過手,爬上洗臉池的邊緣,把手指伸進壁燈後面,掏出一樣東西,四下一看,隨手塞進牆角的地磚裂縫裡,然後快速回到房間裡。阿剛仍然在睡,手帕已經干了。我小心地疊起手帕,放進夾克貼身的口袋裡。
門幾乎無聲地打開。我剛好來得及端端正正地坐好,擺出一副認真看護的樣子。「你的茶涼了,」季泰雅微笑著,「喝點熱的吧。」他端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換走我手邊的冷茶。「還有什麼吃的嗎?」我問。「怎麼?」他驚訝地笑道,「還沒吃飽?」「不是,等會兒警察們和本地的法醫會來,可能要呆一陣子,有沒有點心招待他們?」「那倒是沒有。果然是需要準備一點的。」他返身出了房間。
我等了一會兒,聽不見走廊上有人的腳步聲,警惕使我牢牢地坐在原位沒有動。這倒給了我一段時間讓我一個人深深思考。過了很久,我悄聲上前,扶著老式的門鎖從鑰匙孔向外張望,確定門外沒有偷窺的人。我想叫醒阿剛,但用力推了推,卻發現他仍然在沉睡。
我知道危險已經迫在眉睫。最糟糕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下手,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次下手。我只知道那是個非常會隱藏自己的傢伙。我不能把他留下獨自逃走。我有什麼別的辦法呢?或者我可以用繩子把他捆上從二樓窗口放下去?我推開窗,朝西北的窗外就是山坡,絕對高度並不高。我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四下搜尋,什麼有用的東西也沒有找到。接著我打開壁櫥。翻動堆在下面的東西的時候,有一些照片飄了下來。我拾起承著露珠的野花,端詳片刻,記憶閃電搬掠過我的腦海。我不敢多想,急忙想把它貼回去。這時,落下的照片背後的壁櫥壁露出了一部分,我看到了一件我絕對想不到的東西。我打開吊燈,細細地看著。
突然,床上的阿剛哼了一聲。第六感覺告訴我馬上會有事情發生。我快速關上壁櫥,坐回床邊的凳子上。這時我發現手上還拿著那張照片,急忙順手塞進床墊下面。這個意外的動作耽誤了我的時間,當門開時,我的手明顯看得出做過小動作。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小動作,我發現了又一個確鑿的證據。
惡魔帶著迷人的微笑,晃動著手裡的繩子,向我走來。
「直到20分鐘以前,我還沒有懷疑到是你。直到1分鐘以前,我才開始確定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平靜地說,「現在我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麼?」
季泰雅微笑著說:「哦?你真的只有一個問題?我可有很多呢。時間還不算太緊,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他上前一步,馬南嘉跟在他後面進屋,順手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