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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可……可是……」我結結巴巴地說,「你們當初談了那麼久。」

  「這種事情說不出來的。」季泰雅接著說,「實際的原因很多很多。比如說,她厭倦了精疲力盡地上完一天班,家裡人影也沒有,清鍋冷灶,一樣樣都得自己一個人動手做。也厭倦了等老馬值班回家,厭倦了只有一間房間的工房。再有就是她出國後,眼看就能謀到一個好職位,年薪6萬美金。而老馬不肯放棄臨床醫生的工作和她一起出國去。畢竟去了國外再當醫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這……這是真的嗎?」我還是幾乎不敢相信,「那麼孩子呢?聽說老馬已經有孩子了。」

  馬南嘉平靜地說:「青青我自己帶。沒什麼可奇怪的。她不想要,也沒法要。那邊工作壓力大,競爭激烈,如果不是全心全意去打拼,勝算也不大。我同意由我來撫養孩子。算是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這……好新潮啊。」我憋了半天只能這樣來形容,「看來還是洛毅福氣好。」

  葛洛毅尷尬地抽動嘴角算是笑了一下:「我沒有離婚,不過和離婚也差不多了。」

  「老天!」我苦笑道,「這是什麼世道?」

  季泰雅繼續補充道:「肖白安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火氣一上來,不知跑到哪裡去了。聽說是到廣州去找了個好工作。現在除了過年時給洛毅打個短短的電話,什麼音訊也沒有。」

  有一陣子我們一言不發,盯著煙灰缸裡冉冉的余煙發呆,也許每個人心裡都默默地感歎著命運的無常。然而,我想到了另一件事:「那麼就是說,我們又是4個單身漢了?」

  「對呀!」泰雅一屁股坐在床上,仰身倒下,舒服地攤成「大」字形,「快樂的單身漢,可以打牌到通宵,整個下午打排球,然後洗個澡,接著去吃海霸王自助餐。不過,老一套呀!我們總該進步一點吧?或者把電腦搬來聯網打DIABLO 2怎麼樣?」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玩弄洛毅工作棉襖衣襟下面垂下來的線頭。

  洛毅拉回衣襟裹緊了自己,說:「那青青怎麼辦?」

  泰雅咕噥道:「送到外婆家裡去。」

  「沒用的吧?」洛毅說,「她最喜歡纏著爸爸。」

  泰雅閒適地晃蕩著垂在床沿外的腿,嘴裡說:「那也沒關係。乾脆一起帶來玩。唔……海霸王也吃膩了,還是去叫披薩外買來吃吧。誰輸了誰請客。呵呵,洛毅,你就準備好錢包吧。朱夜你也不要笑,挨下來應該就是你……」

  馬南嘉怒道:「季泰雅!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泰雅收了聲,長長的腿依舊晃蕩著,雙手枕在腦後閉目養神。

  愁雲攏上了洛毅的臉:「朱夜,那個……恩……我是說……這裡也沒有外人,所以你是不是能夠……」

  馬南嘉簡潔地截斷了他的話頭:「朱夜,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我回答,等於背叛我的職業;而不回答則是背叛我自己。該死!為什麼是我?

  「他不會說的。」躺在床上的泰雅幽幽地說,「他這個死心眼的假正經。」

  馬南嘉的眼睛裡透出陰鬱的烈火:「刀是我開的,病人是死在我手下的,無論什麼時候、什麼人問我,我都會這樣回答。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該死的管子到底他媽的是怎麼回事!以後絕對不能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哼,其實你知道。」仍然閉著眼睛的泰雅慢悠悠地說。

  「我是知道。可是那根不一樣。」

  「什麼?」我追問道,「到底是什麼?既然我漏了出來,你們如果硬要瞞過我,不是太不夠義氣?」

  洛毅咳嗽了幾聲:「那個……反正朱夜是自己人,可以告訴他嗎?」

  「人是會變的。」泰雅似乎無心地說。洛毅的臉色開始發白。

  我一字一句地說:「是的,會變得不相信朋友的。」

  「說得對。」他說,「我早就變得不相信朋友了。只是你們幾個除外。」

  洛毅尷尬的臉上恢復了一點血色:「哦,我說也是,我們都是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

  泰雅翻身爬起來,說:「那倒不全是。不過我們這四個人,即使沒有友誼了,也有舊事,到時候誰也別想乾淨脫身。」

  第三章 壁櫥裡的骷髏

  沉默再次降臨。這一次更為長久。陽光燦爛的中午,我仍然感到寒意入骨。正待我再次開口詢問,馬南嘉舉手打斷了我:「不用多說了。我告訴你。那種深靜脈留置管是一次性使用的,加上原配的穿刺針、導引鋼絲、擴張鞘和接口這些七七八八的部件,每根1800多元。」

  「好貴啊!」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接著說:「但是進口的管子質量很好,其實用上2、3次沒有問題。」

  「什麼!?你怎麼知道?」

  「聽我說下去。我們通常用完第一次後把管子拔出來,灌上消毒液,浸泡消毒後再用。這樣消毒應該比較徹底,不會有大問題。但是管子泡過以後和新的相比變軟了,也沒有以前結實,用的時候感覺不一樣。完全靠麻醉師的技巧和運氣來插進去。我知道我們醫院這樣做已經很多年了。但是即使用過7、8次的管子,也沒見斷掉過。只能說這管子做得確實非常好。或者說我們的運氣確實非常差,連新管子也會弄斷。這根是新的。我絕對肯定。」

  我問:「那給病人用舊管子收多少錢?」

  泰雅答道:「如果病人是自費的,而且很窮,就告訴他們優惠打折,一般收1000塊。如果是醫保的病人,就不和他們多費口舌,按照1800塊的原價收。」

  「天啊!暴利啊!」我歎道,「沒想到離開醫院幾年,醫院這麼賺錢啊!」

  「賺什麼錢呀!」泰雅靠在床頭上說,「醫保局只顧自己不要虧本,哪裡管醫院和醫生的死活。現在做醫生越來越難。這麼多年了,手術費從來沒有漲過。胸外科最大的刀也只有500塊,靠醫生護士的手根本賺不到錢,大家都得喝西北風。不靠這個怎麼辦?關門回家當下崗工人嗎?告訴你,即使像現在這樣,也沒多少錢。你問問老馬上個月拿了多少獎金。喂,老馬,別不好意思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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