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毒娘子
丐幫真的走了。儘管他們的幫主南下而去,丐幫一行人卻逕往北上。
蕭子靈擔心著自己的師叔,拉著唐憶情就是駕著馬車,連忙循著謝衛國經過的路追去。
一路奔馳著,越過了草原以及矮矮的丘陵。經過了幾座莊園,那裊裊炊煙映著夕陽,有種寧靜的美感。
蕭子靈緊捏著韁繩,直視著前方,而唐憶情卻是靜靜地看著身旁那飛逝而過的景色。
靜靜的,自從古良被帶走了之後,就常有的寂靜。
靜靜的,彷彿是在想些什麼事情,然後,偶爾的,靜靜地淌著淚。
蕭子靈本來沒有注意到。然而,是到了夜已然極深,見不了眼前路時,蕭子靈才發現了。
馬車不得不停下,因為馬已然累極。
而就在那皎潔的月色下,馬車旁的溪水,映著唐憶情不發一語的,哀傷的面容。
蕭子靈靜默了一會兒,才也扔下了韁繩,抱著頭喊著。
「混帳!」蕭子靈從那緊咬的牙關間擠出了話語。「混帳!」
那有些嘶啞的語聲在寂靜的夜裡迴盪著,驚醒了大片早已安歇的飛禽。
在那一大片的振翅聲中,蕭子靈緩緩地抬起了頭來。因為,唐憶情正以著一種無奈的眼神看著他。
「看來,我真的還不了了。」
「……沒錯,你完了,利上加利,古良不會忘記的。」蕭子靈輕輕捶了唐憶情的肩膀一下,泛起了一抹苦笑。「就好像是我……欠了他三千兩結果還讓他討了一千兩的利息,真是個錢……早知道……」語聲到了後頭,已然有些哽咽。
「……古長老知道的。」唐憶情輕聲說著。「古長老這麼聰明,他一定早就知道的。」
「……我忘了跟他說聲謝謝。」蕭子靈悶著頭說著。
那,欠了他一條命的我,又該如何呢?
唐憶情輕輕歎了一口氣,望向了遠方的星辰。
謝幫主一去不復返,只曉得是送古長老回蝴蝶山莊救命。
然而,來得及嗎?
謝幫主顫著抖的手與唇,以及彷彿只是靜靜睡去一般的古長老,讓自己的心微微震動著。
古長老福報必定不淺,就如同那人一般,才能在臨死之時,有著如此安寧的面容。
這一夜,微涼的晚風輕送,兩人各懷心事。躲進車廂中,擁著薄被,靠著包袱沉沉睡去。
只有那遠處的,不屬於這夜的清脆叮鈴聲,輕輕地,隨著晚風響著。
叮鈴鈴、叮鈴鈴……
熾烈的陽光烤得唐憶情有些昏沉沉。一邊趕著馬車,一邊迎著那悶熱的風,唐憶情不自覺地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以及,很久很久之前,母親對自己說過的話。
蕭子靈還在車廂後頭睡得很熟,根本就無畏於那嚇人的熱度。
唐憶情則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有些傷感,又有一些無奈。
本該死去的自己,就算活了下來,接下來又能去哪兒呢?
以天下之大,卻無自己想去、能落腳的地方。若非走投無路,他實是不願再回唐門。哪裡只有一間他能容身的屋子,卻沒有一個他能笑著跟他說話的人。
沒有……連一個也沒有……唐憶情忍不住苦笑著。倒不如找個閒雲野鶴的地方,辟塊地,種些水果蔬菜養活自己。
是了,就這樣吧,一個人生活著,雖然寂寞,卻再也不會受傷了……
等他結束這一切,還清了古長老的債以後,就這樣吧……
可是,對於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他要怎麼還他的債。
突然間,一陣的發昏,唐憶情連忙抓緊了身旁的座椅才沒有就這樣跌下馬車。
怎麼了,讓太陽曬得昏頭了?
唐憶情連忙把馬車停在了樹蔭下,重重喘著氣。
可不是,這頭昏得厲害,胸口也發緊。眼前閃著飄移的白色光芒,比此時的陽光還要熾烈。
雖說趕時間,然而他可也不想就這樣趕車趕到自己栽下車去。還是休息一下的好。
唐憶情有點蹣跚地爬進了車廂,正想在蕭子靈的身旁躺下來休息。然而,一見到蕭子靈的臉,唐憶情那本來還有些渾沌的腦子登時就醒了一大半。
蕭子靈的嘴唇都發黑了。
「子靈?」
唐憶情伸出了手,戰戰兢兢去摸那脈搏……還活著……唐憶情登時鬆了口氣。
「子靈?子靈?」唐憶情叫著、搖著。然而,蕭子靈還是沒有反應。
唇色發黑,不是窒息的話,又會是什麼?
中毒?
可是,這荒郊野外,又有誰會來下……
乾糧……
唐憶情連忙把車廂角落還剩下的一大包硬麵餅翻了出來。
蕭子靈不肯再受丐幫的恩惠,兩人又趕著要去追謝衛國。所以,蕭子靈跟他是分頭兩路去採購。蕭子靈買路上吃的乾糧飲水跟點心,他則是去僱馬車。
正在唐憶情一邊顫著手,一邊仔細地聞著、舔著硬麵餅時,一聲清脆的、不過卻是讓他從心底發出寒意的嬌笑,從車外響了起。
「憶情師弟?你在裡面嗎?」有如鈴聲般清脆的聲音,然而……他卻是知道……
狠狠咬了下手指,唐憶情把鮮血淋漓的手指伸進了蕭子靈的嘴裡。於是,那鮮血染上了蕭子靈的唇,反倒讓那張蒼白的臉上,突兀地染上了一抹妖艷的紅。
唐門人,自小浸淫在劇毒之中,嘗遍了百草,體內也留著抗毒的寶血。
儘管根治不了,但希望多少能撐一些時候……
唐憶情有些著急地撫著蕭子靈汗濕的黑髮。
「憶情師弟?你不出來的話,我就要進去找你羅?」好溫柔的聲音,可是,唐憶情卻是神色驚慌地咬著唇。
怎麼辦……怎麼辦……
「憶情師弟?」
唐憶情從布簾後鑽了出來,而一個女子正趴伏在不遠處的樹上,帶著充滿了興趣的眼神看著他。
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女子,露出了一大片的酥胸。頸上帶著幾大串五顏六色的琉璃,從樹上垂了下來,迎著熱風,清脆而悅耳的聲音在唐憶情的耳裡,卻彷彿是世上最為可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