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著眉頭搖頭。
瑪麗白了我一眼,「你還念什麼書,乾脆進修道院做姑子去吧!」她就是喜歡侮辱我。
我並不與她理論。
「啊,你那房客打電話跟我說:『真謝謝她了,天天把浴缸臉盆刷得亮亮的。』多謝你,聽見沒有?」
「那原是應該的,有什麼好謝?」我說。
瑪麗問:「噯,他長得怎麼樣?」
「我還沒見過。」我說:「你也沒見過?」
「沒有。」
「老天,怎麼這麼神秘?」我緊張起來,「不是你的親戚嗎?」我問。
「是呀,就是今天晚上這個表妹的堂兄的表弟,那還不是親戚?生日的那個女孩子,就是你房客的女朋友!」
「啊。」我說:「到時你可以見見他了。」
「是的。如果他找不到地方住,只好回到他女朋友那裡去。他女朋友我是見過的,人很漂亮。好幾個堂兄弟都住在一起,人好雜,但也都是學生,有說有笑熱鬧非凡,真是,阿玉,想起來,誰在這邊沒親戚朋友的?就是你,一個人!」她說。
我抬頭看看天空,「不見得,我有上帝。」
「我的媽!噯,今天晚上的舞會你來不來?」
「我不來了。」我說:「希望你們玩得高興?」
「啊,還有,」瑪麗說:「他說他不怕吵,你為什麼一點聲音都沒有?他說他住那裡,簡直好像一個人住一樣,每天早上,他要摸你的毛巾,摸到是濕的,才知道你回來睡過了。」
我紅了臉,我說:「這人真該死!我不回家睡,睡哪兒去?」
「人家不是那個意思!人家是說你靜過頭了,簡直不相信一個人可以不發出半點聲音來,當你是倩女幽魂什麼的啦!」瑪麗笑著,揚著手走了。
我氣鼓鼓的回家,真的,靜也有人說話。叫我發出什麼聲音來呢?我唯一的嗜好是看書看雜誌。收音機錄音機電視機我是不碰的,又不大出去看電影。我苦笑。我走到了家,用鎖匙開了門。我一到房間就倒在床上。很累,也很悶,極之無聊又重複的日子使我疲倦,難怪人人都想找個男朋友或是女朋友調劑一下生活。
今天不用做功課,今天是我休息、別人去舞會的日子。週末,有什麼功課,明天不上課,明天才做吧,還有星期天呢,簡直不知道怎麼打發才好。
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今天是瑪麗的表兄?堂弟?的女朋友的誰生日?我的房客大概要到清晨才回來。
我看了一會兒書,只好又上床睡覺。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其實我應該去瑪麗什麼親戚的那種舞會。我也去過,但是來來去去是那幾個人,那班人真是言語無味,面目可憎,有幾個相當有錢,也有幾個沒錢死充的,更加討厭。老實說,可愛的朋友,大家出去,我請他又有什麼關係,不可愛的人,我何必為了一場電影、一頓飯去犧牲時間?瑪麗那邊有個親戚,五短身裁,眼睛鼻子嘴巴擠在一起,看上去像隻豬頭,我最恨這個人,他哪裡都在,口沫橫飛,高談闊論,這倒還不打緊,一見了我,就伸手來搭肩膀摸手背的,好恐怖啊,簡直受不了。我想起這種男朋友,我的天!還是留在家,看點書,長點知識吧。想起來都猶有餘悸。
我滿腹的牢騷。又沒個說話的人,正悶著,忽然聽見車子聲——咦,不會是我的房客回來了吧?回來換衣服?他開門進來,一直走進房間。掩上了房門,他沒有再出大門。他用過兩次洗手間——我實在太無聊了,躺在床上熄了燈,又睡不著,只好靜靜的聽著外邊一舉一動。
我忽然微笑起來,明天大概他又要摸我的毛巾了,濕的,證明我是人,干的,證明我是鬼——鬼大概是不洗臉的。
但是那舞會呢?他女朋友的舞會,難道他不去嗎?
瑪麗說那是他女朋友的生日舞會,瑪麗有點糊塗,而且他們家親戚也多,恐怕弄錯了。
明天,我會很遲才起來。我翻過來,覆過去,終於睡看了。
我聽見有人按門鈴。我睜開了眼睛。
誰?一大早來吵?
我拿過小鬧鐘看;九點三刻。天很亮,有太陽。
誰?我這間屋子半個影子也不上門的,第一班郵件早就來了,第二班卻仍未到,送牛奶是不按鈴的,我剛想去開門,就有人比我早一步去開門。對,是我房客的朋友。我沒有朋友,難道也不准別人有朋友?
門一開,我便聽到一個女子的尖聲一直吵鬧著罵進來,「你!你好,一這個女聲說:「你說,你昨天晚上在哪裡?叫我丟盡了面子!」
一個男孩子低沉的聲音:「我說過我不喜歡那種場合的,我可以今天補請你——」
「嘿!可是每個人都笑我的男朋友不來我的生日舞會!我還做人不做?我到底還是不是你的女朋友?這個星期,自從你搬到這鬼地方來之後,我就沒見過你!」
我連忙起床,披上了睡袍。
鬼地方?我自覺這層舊房子很美很實際,何鬼之有?我很氣,人比人當然比死人,我拿積克蓮奧納昔斯比她,她恐怕還得當場暴斃呢!真奇怪,她跟男朋友吵架,怎麼連帶侮辱外人?我什麼地方得罪她了?
我只聽到我房客低聲說:「清靜一點,這裹不是我一個人住——」
「對了,作怪了,聽說另外有個女的住在這裡——」
「請你低聲!」
「我偏不低!」
接著我聽見摔東西、玻璃破碎的聲音,我忍無可忍,他房間的東西都是英國大房東的,弄破了我可賠不起,也有我哥哥留下的紀念品,這女孩子好放肆啊。
於是我赤足去開了房門。
剛剛她衝過來,我嚇一跳,往後退三步。
她正是照片上那個女孩子,但是披散著頭髮,還穿著晚禮服,看來舞會才剛散,她就來這裡生事。她忽然指著我的鼻子說:「你這狐狸精!好!」她回頭去,「咱們就此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