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杜鵑花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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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然後她出了大門,把門關得震天價晌,地板都震動了起來。我呆呆的站著,天曉得我剛從夢中驚醒,便碰上這一場好戲,連透氣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狐狸精?我變成了狐狸精?

  老天,這倒是新鮮的稱呼。

  我轉過頭去,看牢我的房客,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哪,天大的冤枉,我是怎麼變成狐狸精的?

  我的房客早已穿了端正衣服,粗布褲、絨線衫,倒是個眉目清秀的男孩子,既高又瘦,但是面色很好。我看看他,他也看著我。

  他走過來,我退後一步。

  「對不起,」他說:「真對不起,我今天就搬走,真對不起,這裡是無法解釋的誤會,可是現在你總明白為什麼我要搬出來住了。」

  我問:「打破了什麼東西?」

  「沒有,是一隻照片架子,她撕了照片,走了。」

  我走到他的房間去一看,那張照片不見了,那只鏡框打得稀爛,一地毯的碎玻璃。

  我悶聲不響,連忙去找吸塵機。

  他搶著過來,拿著吸塵機,「我來,我來,真對不起。」

  我只好讓他去打掃,我去洗了臉刷了牙換了衣服。

  狐狸精。我想。

  對我來說,這還真是個變相的讚美詞呢。

  我再走出去,他說:「對不起。」

  還是那三個字,我不響,其實也不關他的事,是那個女孩子太離譜一點,目無下塵,驕傲得瞧不起人。

  「我一定搬走,真不敢騷擾你,太不好意思了。」

  他還是一直道著歉。

  我看了他一眼,他倒真長得眉目清秀的。

  他問:「我煮了粥,你吃不吃?嘗嘗好不好?」

  他也不管我說好還是不好,就到廚房去了,我看著他背影東忙西忙的,一會兒捧出一盤東西,我一看,呀,真是粥,還是豬肝粥呢,粥上浮著蔥花,香噴噴的。我還氣什麼呢?吃了再氣。沒想到他會煮吃的。

  我老實不客氣的拿起調羹,吃了兩碗粥。

  「味道很好。」我說。

  「哪裡。」他說:「過獎。」他看著我。

  我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真對不起。」

  這一次我想笑,但是沒有笑出來。我仍然扳著臉。

  他個子很高,兩條腿長長的沒地方放,樣子真幽默。見我不開口,他就隨手拿起書桌上的電子計算機亂按。我一看,咦,跟我那只一模一樣。我倆相同的地方倒真不少。

  他放下了計算機,歎了一口氣,「我洗了碗就馬上整理東西搬走。」

  我心裡面打了三分鐘仗。

  我跟自己說:「阿玉!機會是要抓住的。阿玉!這間房間裡的七彩美女照已經沒有了。阿玉!你不打算進修道院吧?阿玉!這年頭,做人要眼明手快啊!」

  我決定了,雖然紅著臉,我還是緩緩的問:「為什麼要搬走?我沒有要你搬走啊!」

  他轉過頭來,大喜過望,「真的?」

  我點點頭,「你付了兩星期的租,才過了六天,今天第六天,才開始呢,你打算搬嗎?找到新房子啦?」

  他笑了,笑起來牙齒雪白,很稚氣的。「謝謝你——真對不起,不過我知道怎麼補償,我請你去看場電影,然後我們去吃頓飯——奇怪,你一點也不像瑪麗說的那個阿玉。」他忽然想起來,瞪住我。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但我也不是狐狸精就是了。

  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知道我這個週末不會再寂寞了,下一個週末也不會寂寞了,這才是重要的。

  國際營

  在外國唸書的時候,不同國籍的男朋友多,不算稀奇,但是回來做事,身邊仍然跟著英美法蘇四大洲的男人,就不算是那麼好笑的事了。

  我知道他們背後說得難聽之極,叫我的辦公室為「國際營」,我就名正言順的做了國際女郎。雖然自問清白,而且性格開朗,也為這件事煩惱不已。

  媽媽很為我抱不平。

  她常常在親友面前解釋:「……也許性格明快,回兒的外國朋友特別多,其實他們之間很平常。」

  我往往阻止她,「算了,媽媽,越描越黑,隨別人怎麼說,別去理他們。」

  「有些事是不能太大方的。」媽媽說:「你不澄清,人家的話就多。」

  「你越澄清,人家的話更多。」我提醒她。

  媽媽氣,「我同他們打官司。」她說:「管他們的嘴。」

  「官吃飽飯沒事做,還理這些瑣事?人家擔心香港前途問題還來不及,你為芝麻綠豆的事兒煩惱。」

  「回兒,可不可以轉一份工作?」

  「我就快要升級了,而且就在這一兩個月間公佈,你叫我在這個時候轉什麼工作?

  「—避一避那些外國人。」

  「避不開的,香港高度華洋雜處,每間公司都有外國人。」

  「你別跟他們太親熱。」

  「在同一機構內工作,大家兄弟姐妹一般,難道板著面孔做人不成?」

  「你就是笑得太多!」

  「媽媽,你別先入我罪,我有我做人的自由。」

  「就是太自由了,你不知道外頭的人說得多難聽。」

  「外頭的人?我又看不見,我又聽不到,管它呢。」 你不管我還得管。」

  「媽媽,我勸你同那些長舌婦少來往。」

  媽媽真可愛,「我自己亦是個長舌婦,我不同她們來往,同誰來往?」

  「那麼你也攻擊她們的女兒,說她們是千年老妖精。」

  「回兒!」

  「為什麼不呢?四十多歲的女人,一個個作小白天使狀,面孔化妝得似大殮入棺模樣,還充其擁有弱小心靈,想假冒廿九歲零十一個半月……算了吧。」

  「你當心進拔舌地獄。」

  我不在乎,「要拔大家拔,陪我的人多得很,我頂多輪在灣仔,不知多少人在宵灣。」

  「上班去,我說不過你。」

  我笑一笑,回公司。

  公司裡的人也不可愛,一個個明爭暗鬥,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尤其是幾個拍馬拍得進的小癟三,時常超級踩人,不好應付。

  我並不是寵將,說我特別會做,我不見得,特別不會做,當然也不是,反正我會混,嘻嘻哈哈胡調,老闆你不滿意嗎?無所謂,再做一次,反正時間是公司的,早受收買,心裡不舒服,想想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也就算了,外頭還把我當女強人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沒有苦水,吐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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