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不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誠心?」彭襄妤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首先,你必須對外宣告,你要娶我為妻,並派正式的媒人到迎翠樓提親下聘,選定良辰吉時之後,再以八人大轎,官家之禮,浩浩蕩蕩,光明正大地到迎翠樓迎娶,倘若你做得到,我便不計前嫌,屈身下嫁!」她一字一句的慢聲說道。
閻俊青霍然變了臉色,怎麼也沒想到彭襄妤會開出這麼「苛刻」的條件來。要知道,當時的社會民風保守,一般人即使招妓為妻,也都是偷偷摸摸地私下進行,沒人敢囂張行事,惹人非議。而彭襄妤居然要他「大張旗鼓」,以官家之禮,風風光光地到青樓門前迎娶,這不是漫天開價,強人所難嗎?
「你開玩笑!哪有人用官家禮儀來迎娶妓女的?」他大為光火,再也按捺不住那一股直撲上來的怒氣,「你不要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
彭襄妤並未動怒,反倒露出了滿臉揶揄的笑容,「閻公子,你若是無法接受我的條件,你現在便可走人,我可沒逼你折節下士,自討沒趣地來向我求婚示愛啊!」
「你……」閻俊青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地,「你是故意刁難,尋我開心的對不對?」
彭襄妤又冒出了一聲冷笑,「閻公子,你言重了,是你自已送上門來,演了這麼一出負荊請罪的求婚紀,我被你的『誠意』感動,方才說出了唯一的條件,你就算做不到,也不必老羞成怒,對我吹鬍子瞪眼睛地!」
「你……」閻俊青下顎緊繃,又被她堵得一時無言以對,好生懊惱。
彭襄妤淡然地掃了他一眼,「閻公子若無其他貴事,請你早回,小女子時間寶貴,無暇陪你玩這種大眼瞪小眼的遊戲!」
閻俊青臉色十分難看,由青轉紅,又由紅轉白,他暗暗吞嚥了一口水,再度強迫自己拉下身段,擠出聲音,「襄妤,我真心想娶你為妻的,你何苦雞蛋挑骨頭,蓄意為難我,讓我難做人呢?」
「我並非刻意為難你,任何人想娶我,都得依這個條件,否則……」彭襄妤面無表情的哼了哼,一副沒得商量的神情。
「你執意如此,毫無商量的餘地嗎?」閻俊青咬著牙,再次悶聲詢問。
彭襄妤冷冷地望著他,「你可以走了,閻俊青!」
閻俊青臉色一寒,額上青筋突起了。「彭襄妤,你以為你是誰?!架子端得比天皇老子還大,若不是你的老相好狄雲棲為了你,挾怨公報私仇,擋了我父子陞官發財的機會,像你這種朝秦暮楚,人盡可夫的蕩婦淫娃,娶來做妾,仍嫌有辱門風,何況是正室?」他怒氣騰騰地還以顏色,刻薄之語傾巢而出,「我肯娶你,已是天大的恩賜了,你不懂得惜福感恩,反倒一再擺譜拿喬,獅子大開口,要我八人大轎迎娶?!呸!」他輕蔑地冷哼一聲,「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冰清玉潤的官家千金嗎?」
彭襄妤瞼色微微泛白了,但,她卻挺直背脊,像一株不畏風霜的冷梅,傲骨嶙峋地面對著閻俊青的羞辱。「原來你是為了保住官位,不得不搖尾乞憐,向我這個有辱門風的青樓女子求婚?哼!」她不勝唏噓地搖搖頭,「閻俊青,為了陞官,你連哈巴狗都肯扮,還真個枉讀詩書,斯文掃地的可憐蟲!」
閻俊青氣得呼吸急重,濃眉糾結,眼睛裡冒著二簇熊熊怒火,「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哼,我再怎麼不堪,好歹也是個官袍加身的青年才俊,不像你,自甘下流,喜歡做那煙視媚行、生張熟魏的路柳牆花,你如此下賤墮落,不僅辱沒了彭氏歷代祖先,甚至還污蔑了你爹的一世英名,讓他死後,含羞九泉,無顏見列祖列宗,這般不肖劣女,你有何面目見人?又有何處值得矜持自傲?」他一臉鄙視地盯著她,話音咄咄地說到這,扭著嘴角,冒出了一聲尖刻而殘酷的冷笑,「哼哼,彭襄妤,你還敢以真名實姓窩在這高張艷幟,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汗顏!」說罷,他帶著一臉殘酷的獰笑,倏然起身,不待凜若冰霜,面如白紙的彭襄妤下達逐客令,便揚著頭,以一種高傲而不可一世的姿態,邁開大步拂袖而去。
而彭襄妤一直坐在原位上,沒有任何動靜,只有那微微顫動的身軀,洩漏了她的情緒;而她的心,卻多了一道傷疤,一道又深又長,不知道能不能痊癒的傷疤。
第五章
閻俊青挾著報復的快意,趾高氣昂的離開了迎翠樓。但,沒多久,他的理智便清醒了,懊喪之情油然而生。
他後悔自已少不更事,沉不住氣,不該憑一時的激憤,大逞口舌之快,和彭襄妤撕破了臉,鬧到不歡而散的地步。
想到臨行前,父親對他的鄭重叮囑,他不禁更加沮喪,悒鬱消沉地在街上遊蕩,而不敢驅車回府,面對爹娘。
本以為此事是易如反掌,勝券在握。出發前,他還神采煥發地拍著胸脯,在父親面前許下了海口,言明一定能圓滿完成任務,和他們視為陞官發財的「護身符」彭襄妤握手言歡,重續前緣。
豈知,他們打錯了如意算盤,不僅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彭襄妤。
樓台相會,不但無功而返,碰了一鼻子的灰,還把事情弄擰,鬧到絕裂而不可收拾的局面。
看來,他們覬覦娶彭襄妤進門,以消弭狄雲棲之阻力的計畫已不可行了,一切美夢,俱在他的意氣用事下,化為泡影。
他愈想愈是懊惱,一方面責怪自己的衝動,一方面又怨急狄雲棲的橫加干預,阻擋了他們父子加官進爵的機會。
本來,在戶部尚書殷勉和文淵閣大學士王璟的合力保薦下,他父親閻克東本可順利陞遷,接掌南京都御史一職。而他也可以由戶科給事中,升任戶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