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清嵐攢著眉峰徐徐點頭,「我知道你的苦心,我不會怪你,依你現在的處境,確實不宜論及兒女情事,義父並非昏闇不明的老匹夫,你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一切就等你復仇雪恨之後再談吧!」
「多謝義父的寬宥和成全!」展靖白不勝感激地拱手施禮。
「別忘了,隨時捎信來,讓我知道你的近況。」宮清嵐一臉關切地囑咐他。
「是,我會隨時向你報告一切進展,請義父放寬心懷,不用替靖白擔心。」展靖白躬身應允,正待步出觀星閣時,綾子已出現在門檻邊,緩緩向展靖白施了一禮,語音平板的說道:
「小姐請展少爺移步到瓊華閣,她有事要和你面談。」
「趕快去吧!這丫頭一向沒耐心,你別讓她等急了,又在那跳腳撒潑了!」宮清嵐亦捻著鬚髯催促道。
展靖白再度彬彬有禮地向宮清嵐欠身道別,便隨著綾子步出了觀星閣。
他們一前一後地穿過迴廊,繞過花園亭台,沿著曲折的花徑,走向一座造型精巧的拱橋,上了拱橋,穿過景致清幽的竹林,便是宮冰雁的寢居「瓊華閣」。
綾子剛步上拱橋,展靖白突然啊了一聲叫了出來。
綾子不疑有他,迅速回過身來,展靖白衝著她清朗一笑,跟著出手如電,迅速點中了她的啞穴和軟麻穴。
「對不起,展某有事,不克前往覲見你家小姐,失禮之處,還請多加包涵!」話猶未了,他已輕輕一躍,騰空而起,似白鶴沖天,掠過一顆蔥鬱的梧桐樹,飛出了庭院外,亦飛出了綾子焦灼驚怒、卻又有口難言的注目外!
第七章
瓊華閣內乒乒乓乓,只聽得陣陣刺耳心悸的碎物撞擊聲,所有的奴僕家丁都被趕了出來,沒有人敢上樓,去招惹咆哮如雷,像發了瘋似的宮冰雁。
摔完了所有的古玩玉器,首飾珠寶之後,宮冰雁望著滿地狼藉而面目全非的碎裂物,突然像只疲軟中空的水囊一般,跌坐在床榻上,嚶嚶抽泣著,淚水不斷地從她掩面的指縫中灑落,憤怒、哀傷、失落、空虛,種種複雜糾葛的情緒,隨著胸腔的起伏抽動,戳絞著她不堪一擊的寂寞芳心。
「冰雁,你又亂發脾氣了?」一隻溫柔的手,徐徐落到她不停抖動的香肩上,宮冰雁心神一凜,像個滿含委屈的小可憐,骨碌碌地撲進了來人的懷抱中,心亂如麻地哭訴著:
「師父,他怎麼可以這樣欺侮我?明知道……我是那樣愛他,那樣少不了他啊!」
來人碓是宮冰雁的師父「辣手仙娘」 屠韻娘, 她輕輕拍撫著宮冰雁的肩背,「冰雁,感情的事,你要達觀一點,萬萬不可逞強,否則,到頭來苦的還是你自己啊!」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愛他,我一定要嫁給他,」宮冰雁一臉任性的含淚道,「師父,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得到他?才能讓他愛我?」
屠韻娘搖頭輕歎了,「我若是有答案,豈會救不了你娘,讓她服下『笑三絕』而死?」
宮冰雁心中一痛,忍不住恨恨地咬牙罵道: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他們全都該死!」
「你嘴裡雖這麼說,但,展靖白若真的死了,你恐怕會哭得更傷心了。」屠韻娘一針見血的輕聲說道。「聽師父的勸,別鑽牛角尖,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裡了。所謂強摘的瓜果不甜,強撮的姻緣不賢,就像你娘一般,當年,她為了你爹,不惜背叛師門,違背誓言,潛逃下山,如此不顧一切地跟了你爹,卻還是無法贏得他的心,這種同床異夢、貌合神離的婚姻,終於撕碎了她的心,讓她心甘情願地服下『笑三絕』,以死向你爹抗議,也以死向師們謝罪!」
她口中的「笑三絕」,乃是神蠱門的獨門秘藥,其毒甚劇,遠勝於其他毒藥,飲下之人,大笑三聲,便七孔流血而亡,可謂是死狀慘烈,令人寒毛盡豎。
當年,屠韻娘和她的表妹殷月琳同拜崆峒山神蠱門的掌門人,素有一代毒王之稱的靈鳩子為師。
而神蠱門的門規森嚴,戒律繁複,凡入門拜師者,必須在開山祖師爺的牌位前發下重誓,終身不得背叛師們,否則,將甘心死於「笑三絕」的毒殺下。
靈鳩子為人嚴謹公正,不講情面,門下弟子,若有行為失當者,他都嚴酷懲治,絕不寬貸。
有一年夏末,宮清嵐身中奇毒,千里迢迢地在友人的伴護下,趕到崆峒山,向靈鳩子求取解藥。
靈鳩子卻提出了交換條件,要他應允解毒之後,留在崆峒山服役三年,否則,任憑他如何懇切哀求,他都不會撩一下眼皮子,輕易賜藥解危。
宮清嵐不肯接受他的「但書」,只好在談判破裂的情況下,黯然離開了崆峒山。
孰料,殷月琳卻對他一見傾心,不忍見死不救,便偷偷竊取了師父的解藥,摸黑下山,追上了宮清嵐。
一段孽綠於焉展開了。
唉!眼見上一代的悲劇,又將在宮冰雁身上重演,憂思滿懷的屠韻娘實在不知該如何阻止才是。
只能一再婉言苦勸著死心眼又想不開的宮冰雁,盼她能早日勘破情關,從千絲攀籐的情路中走出來,找回生命的歡顏和自在,別像她的父母一般,永遠掙不脫為情所苦的緊箍咒,而活在互相折磨、撕裂的深淵中,直到悲劇吞噬了彼此,痛苦也不再是痛苦為止……
寧陽侯狄雲棲一走進迎翠樓,胡嬤嬤趕忙扭著臀部,上前迎接,一副喜從天降的模樣。
她先是一臉春風地打著官腔,說上幾句甜滋滋的應酬話,跟著又裝腔作勢地抱怨起狄雲棲,說他不該娶了新娘便忘了紅顏知己,把彭襄妤冷落在一旁,不聞不問地。
狄雲棲隨意和她攀談著,跟著又從懷抽取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孝敬她,以彌補彭襄妤生病休息期間所造成的損失。
胡嬤嬤眼睛亮晶晶地,笑得都快瞇成了一條線,但她又不忘故作矯情地推卻一番,然後又不給狄雲棲開口做任何表示的機會,已不嫌多地迅速將那張銀票藏進懷抽中,還說了一串冠冕堂皇的漂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