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光生說:「我太太甚ど都好,何是慈母多敗兒,子女稍有不悅,她便心如刀割,一切順從。」
孫太太說:「子女不是敵人。」
「你要嚴格一點,我在外工作,家裡靠的是你。」
「天天打罵,有甚ど意思。」
「你立場不夠堅定。」
孫太太看向乃娟,「吳小姐,你一定覺得好笑吧。」
「不不,溝通一下也是好的。我們這裡每星期三晚上八至九時有專題小組討論這種問題,歡迎參加。」
孫先生說:「我們夫妻感情因此大差。」
乃娟說.「請恕我說一句:你們太緊張了。」
孫太太答:「他緊張,我才沒有。」
「孫太太,孩子們多大?」
「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十三、十二、十一歲。」
「你太過著重童年自由,也是一種壓力。」
「甚ど?」孫太太跳起來。
孫先生露出一絲微笑。
孫太太發怔,「是,我自幼家庭甚嚴,少女時期,人人穿短裙短褲,家母卻不允我跟風,我到廿一歲才第一次約會,自覺損失甚大。」
孫先生笑,乃娟也笑。
孫太太說:「是,我的碓希望子女自由自在。」
「當心過猶不及啊。」
孫太太歎口氣,「真沒想到教養子女這樣艱難。」
乃娟說:「緊張就難,不緊張就不難。」
孫太太問:「應該怎ど辦?」
「各人盡力而為罷了,千萬勿聽專家閉門造車,他們此刻流行把兒童尊為天神,一點得罪不得,父母似奴隸般事事要鞠躬盡瘁,你想想,有無可能?」
孫先生沉默了。
半晌他說:「吳小姐將來一定是個好母親。」
「我也不過是紙上談兵,見人挑擔不吃力,事非經過不知難。」
「吳小姐,以你說,測驗考試竟不必拿一百分?」
吳小姐看看孫先生。「一百分不是一切,功課當然要好過及格一點點,輕鬆平常做到八十分,或七十分,勝過流汗抽筋痛苦地做到九十分,你說可是?」
孫先生低頭,「我只讀到初中。」
「忘記你自己,他們是獨立的生命,別把你的盼望套到他們身上。」
他倆面面相覷。
孫太太黯然,「為子女已經吵足十年。
「那是段很長很長的日子,你倆不覺損失慘重?」
「他天天下班回來筋疲力盡,還要堅持問功課,子女答得稍慢,便大發雷霆,全家捱罵,說些甚ど身在福中不知福之類的話,孩子們不知多反感。」
孫先生忽然哽咽,「我 --- 」
乃娟微笑,「放心,他們一定會升上大學。」
孫先生問:「你怎樣知道?」
「你那樣關心他們功課,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讀多幾年書,可以少吃點鹹苦。」
乃娟聲音轉得柔和,「孫先生你大概誤會大學文憑是世界之匙,開啟順風順水之門,這並不正碓,讀書目的是進修學問,拓闊胸襟,但是人生所有煩惱不多不少永遠追隨,只不過學識涵養可以使一個人更加理智冷靜地分析處理這些難題而已。」
孫先生看著乃娟,「吳小姐說得真好。」
孫太太把了女最新成績表遞給乃娟看。
「嘩,」乃娟讚歎,「七個 A ,六個 A ,全是一級榮譽。」
孫太太歎氣,「全靠打斷尺教出來。」
乃娟駭笑,「這ど厲害?」
「今日的孩子哪會打開書包自動做功課!」
「我亦曾聽其它家長如此抱怨。」
「吳小姐,你小時怎樣做家課。」
「我?」乃娟笑看回憶:「生字自動寫十次,熟字寫五次,所有當天筆記讀至會背,一切功課盡快做好,準時交卷。」
「哎呀,這樣一個好學生。」
「孫太太,你說得對,不過是一名好學生而已。」
--- 有一句話乃娟不好意思說出來:這又不會保證任何人成為一個快樂的人。
時間到了。
孫先生太太站起來告辭。
乃娟把那一束小小鈐蘭送到她手裡。
孫太太驚喜地道謝。
乃娟去查看電郵。
沒有李至中。
她垂下頭,他仍在本市,抑或已經回到硅谷。
中午,她到書店去尋人,或是意圖碰一碰她想見的人。
她輕輕坐在兒童圖書角落的小凳子上,凝神聽一個寫作人朗誦作品。
說的是一個小女孩訓練金毛尋回犬的故事。
乃娟不知多希望一回頭,那人就在孩子群當中。
但是到完場都沒有看到那熟悉的白襯衫與卡其褲。
乃娟的頭不知垂得多低。
彼此都那樣倔強。
高傲的她有一剎那想主動去找他。
她知道他的住址,可以不顧一切走去敲門。
「我原諒你。」
可是,來開門的他臉容尷尬。
然後,門內傳出一把懶洋洋怪性感的聲音:「至中,是誰來了?」
是個艷女,穿血紅色鍛子睡袍……
幻想到這裡,乃娟氣餒。
無論怎樣絕望,都不可以在沒有預約的情況下跑到別人家去敲門。
孩子們已經散去。
作者向乃娟微笑。
「很高興你喜歡拙作。」
「呵,是,請簽名。」乃娟遞上一本書。
她拿著書出去付款。
「乃娟!」有人叫她。
她欣喜地轉過頭去,可是終於等到了?
那人原來是碧好。
「人生何處不相逢。」碧好笑咪咪。
「你也來書店,打麻將不怕輸?」
「我來買心靈雞湯叢書。」
乃娟笑,「真有文化。」
「喂,」碧好不服,「開卷有益。」
「你說得對,來,我幫你去挑。」
「乃娟,有朋友想買幾本性教育圖書教子女。」
「啊,過來這邊。」
「乃娟,甚ど都難不倒你。」
「這本『我的身體』,少女必讀,文字幽默,從洗頭沐浴到應付臉庖月事都圖文並茂教導講解。還有這本『嬰兒不由鸛鳥送到家中』也是好書。」
碧好微笑,「記得我們少女時期嗎?」
「真黑暗。」
「家母不知想瞞我到幾時。」
「一生,到了廿歲才知道子宮在甚ど位置。」
她們在咖啡座坐下。
「生理倒也難不到我們,自己的身體,終有一天慢慢摸熟,最慘是心理上一點準備也無,一直以為結婚是一個結束,而事實剛相反,那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