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不勝嬌羞卻分外楚楚動人的模樣,令范以農大大震動了,接著,過去痛苦的夢魘象潮水一般淹沒了他,他急於想擺脫這份悸動,恐慌的窒息感。
就在這微妙、理智和感情激烈爭戰的一刻,他桌上的專線電話驀然響起了。
這份適時而來的干擾,讓兩人都頗有默契地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范以農心不在焉的拿起話筒,而商珞瑤則心慌意亂地閃過她的工作室。
電話是薛碧如打來的,范以農心神不寧地虛應著,一雙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飄到商珞瑤的工作室,隔著透明晶璀的玻璃窗,追隨她那忙碌而窈窕誘人的身影。
理智提醒他要立刻恢復自制力,和她美麗溫柔的特別助理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但第二天傍晚快下班的時,當商珞瑤滿含羞赧地拿出她特別為他選購的蘇格蘭毛氈,好讓他在天寒霧氣濕重的日子可以保護他那特別敏感脆弱的雙腿時,他立刻忘了他的理智,並情緒化地提出一個出人意表,即使他和丁瓊妮在一起時也不曾提過的邀約,他請他那細心溫柔的特別助理一同去看電影,而且是夜闌人靜、人影稀疏的午夜場電影。
當他們坐在電影院冷氣逼人的的角落一隅,他的理智又開始抬頭了,他拚命在心底責怪自己的輕率和軟弱,可是,當商珞瑤拿出那條毛氈,輕輕覆蓋在他的腿上時,他的困擾又立即消失無蹤了。
他不但乖乖地按受她悉心的照拂,更立即攝心收神地和她一塊把目光投注在銀幕上緊湊感人的情節裡。
當電影散場,他開車送她回家的路程中,他有趣地發現他那平日能幹聰穎的特別助理已經垂下頭打著睡意闌珊的盹了。
到了公館,他輕輕把她喚醒,凝望著她那半夢半醒、庸懶嬌憨的容顏,他胸中猛地掠過一陣心旌動搖的顫悸,克制半天才勉強壓抑下那股想要那股想要伸手摸摸她那張柔美清靈面容的衝動。
望著她曼妙而纖盈的背影消失在一棟半舊的公寓鐵門裡,他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立刻發動引擎駛向內湖。
在返家的歸途上,他又找了一百多少理由來命令自己遠離他那可愛、婉約、迷人的特別助理。
如有必要,他可以再把她調回到企劃部,或者,不惜開除她!他在心底很篤定地告訴自己。
※ ※ ※ ※
他的信誓旦旦和三申五令一接觸到商珞瑤溫柔甜美的笑顏,以及她那一雙美得可以奪走任何男人呼吸的大眼睛時,立刻就像脆弱的蛋殼一般不堪一擊。
於是,除了午夜場電影,他又在下班後邀她游車河,上陽明山品賞台北市繽紛綺麗的夜景。
一次又一次,他在理智和感情的門檻之間來回徘徊。
他一再重複地提醒自己,他並不是在追求她,因為,他根本無意追求任何女孩子,更對戀愛、婚姻這等事嗤之以鼻、倒盡胃口。
他也不是被她出塵絕美的容貌所蠱惑,因為,他曾經有過一位艷光四射的未婚妻,也領教過美麗女子的變心和虛偽。
他只是純粹地欣賞她出色容顏下那顆細膩溫婉、善良可人的冰心。
是的,是的,一定是這樣?!他不斷提醒自己,自欺欺人地。
她令他覺得舒緩溫暖,覺得自然而沒有任何爾虞我詐的負擔。
他可以跟她很輕鬆的聊天,享受她那悉心專注的態度所帶給他的溫馨和成就感。
而她那若隱若現,蕩漾在眼角、唇畔的微笑更令他呼吸急促,一顆心好像忽然進入了一池灑滿柔情香精的溫池裡,一點一滴地融化了。
他漸漸感覺到她正在進入他的生命裡,扮演著從來沒有人扮演過的角色。
這個發現令他陷於歡愉、驕傲和恐懼、自卑的深淵裡,疲於掙扎。
他沒有忘記自己是個坐享權勢、擁抱金錢的企業名流;更沒有忘記自己所必須扮演的角色和擔負的責任;當然更沒有忘記自己是個一輩子必須拄著手杖走路的男人。
還好,到目前為止,他們聊天的話題都局限於對工作的期望、興趣等比較安全普通的範圍內。
幸好,她並不是個多話健談的女人,不像他前任未婚妻丁瓊妮是個善於製造話題的聊天高手。
他只是想和她做做精神上的朋友而已,而且是在他可以給予、忍受的範圍裡。
他不停地重複告訴自己。
但當這天傍晚,他和商珞瑤坐在延吉街那家他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餐廳「紫醉餐坊」裡,靜靜地享受著一份幽柔若夢般,充滿異樣情懷的晚餐時,他竟在沒有防衛的情況下說出他的腳是因為車禍事故造成的。
「車禍?是你開車和別人相撞嗎?」
范以農拿著刀叉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他掩飾似地垂下頭輕輕咀嚼一口香軟滑膩的牛排,「不是,是——別人開車撞到我的。」
不知怎地,商珞瑤的胸口倏地掠過一陣揉合了不安和恐懼的刺痛,「是怎麼發生的?」她沒有清楚自己的聲音是何等顫抖。
范以升抬起頭,目光炯炯緊盯著她,「你為什麼這麼關切這件事?」
「我並不是關切這件事,而是——」她垂下眼,發覺有一股莫名悸動的柔情在胸口燃燒,燒炙得臉孔微微發燙了,「而是——關心你這個人。」
范以農如遭電擊似地變了臉色,「珞瑤!你——」在這柔腸百轉、波濤洶湧的時候,他迅速抓起酒杯狠狠灌了下去,試圖利用酒精喚醒自己的理智。
目睹他那陰騭而掙扎的表情,商珞瑤有份自作多情的難堪和悲哀。
就在她咬著唇自憐自哀、感傷萬分的時候,范以農突然開口了,語氣嗄啞而生硬:
「別把你的同情心放錯地方,珞瑤——」他在商珞瑤欲言又止,沒來得及做任何澄釋之前,揮手制止了她,「別做任何無謂的解釋,你不是想知道我這瘸了腳的車禍事件的來龍去脈嗎?我現在就滿足你的好奇心吧!」他眼光犀利,嘴角掛著一抹殘酷而扭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