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黯然地走進急診室病房,望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形容憔悴淒然的商珞瑤,他的心掠過一陣尖銳的絞痛,自責和酸楚讓他語音梗塞了,「我很抱歉,珞瑤——」
抱歉?商珞瑤的眼眶濕潤了,她淒愴地蠕動著嘴巴,竭力克制著那股想要尖叫、想要叫他滾出去的衝動。
然後,她的努力完全被柯雅恩要命的擁抱擊潰了,「噢!珞瑤,你要堅強一點……」
一股酸澀由鼻骨直接衝上了眼眶,於是不聽話的熱淚紛紛灑落了,商珞瑤由喉嚨逸出一陣無言而撕碎了范以農五臟六腑的飲泣聲。
目睹這一幕,范以升胸中的怒氣不禁上揚了,他怒光迸射地向臉色同樣慘白的范以農咬牙說,「哥,這都是你幹的好事,你和你那無所不用其極的前任未婚妻一塊聯手謀殺了你自己的孩子!你是鬼迷心竅?還是丁瓊妮給你的教訓和羞辱還不夠多,你——」
「以升,別怪你大哥,是——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才會流掉孩子的。」商珞瑤倏然含淚出聲替范以農辯護。
「珞瑤,你怎麼到這個時候還替這個渾球辯駁!?」柯雅恩不滿地提出抗議。
商珞瑤虛弱而木然地發出一聲歎息,「我沒有,我只是就事論事,以升、雅恩、小唐,我很感謝你們趕來看我、陪我,這份恩情,我心領了,也永遠不會忘記的,現在,我很累,沒辦法應付你們這麼多人——何況,我有些事想跟以農私下談談,你們不介意先離開吧!」
「珞瑤,你——」柯雅恩被她異於尋常的鎮定和沉靜弄得惴惴不安,雖然,商珞瑤一向不是情緒化的女人,但像她在這麼傷心的表現實在令柯雅恩狐疑而恐慌。
「以升,你先送雅恩回去吧!」
在所有人都不敢拂逆「生病的人最大」的原則下,兩分鐘後所有該離開的人都先離開了。病房裡只剩下范以農和商珞瑤沉默地彼此凝注著,氣氛沉重而令人感傷悲涼。
商珞瑤首先翻過身,背對著他,忍住滿汪泫然欲滴的淚意。
「以農,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你請問,不論你有任何疑問,哪怕是要我上太空摘下滿天星河給你。」范以農語音粗啞而沉痛的說。
一滴又接著一滴晶瑩璀亮的淚珠順頰滾落著,白色的枕單一下子全都濕透了。「我欠你的債是不是已經贖完了?如果——還沒贖夠,能不能請你高抬貴手,網開一面!?放過我——給我自由呢?!」
范以農的呼吸沉重了,他的一顆心緊緊揪痛了,「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是痛楚而顫抖的。
商珞瑤倏然閉上濕潤的眼睛,「離婚。」她淒涼而語音模糊的提出這個令人心碎的要求。
「我不答應,我死都不答應!」范以農猛然發出一陣如困獸般的厲吼。
商珞瑤慢慢轉過臉來,她熱淚盈眶地緊緊瞅著范以農刷白而扭曲的臉孔,「你何苦——維持我們這段勉強而形同破碎的婚姻呢?」
范以農的眼睛裡也有著絲絲掙扎的水光,「珞瑤,不要這麼快就給我們這段婚姻宣判了死刑,事實並不是像你所看見的那樣——」
商珞瑤無限淒楚地又發出一聲歎息,他到現在仍要粉飾太平嗎?她疲憊麻木了,她真的累了,也完全心灰意冷了。她只想掙脫這道沉重令她心力交瘁而滿身創傷的婚姻枷鎖,給范以農自由,也給自己一絲尊嚴和喘息的空間。
但萬念俱灰的她無力也無意和范以農研究事實的真相了,早在聽見他對丁瓊妮說出「我愛你」那三個字時,她的心就死了,她已經絕望得不想為這段本就勉強唐突的婚姻做任何努力掙扎了,一切都枉然的,就讓它們隨著小產的悲慟一塊付之東流吧!
面對范以農這張令她如今愛恨糾葛的臉龐,她泛出了一絲虛浮而淒迷的苦笑,「你何苦為了我流產、為了你心裡的歉疚而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謊話來自欺欺人呢?」
「我沒有,真的——」痛苦和恐懼同時煎熬著范以農,讓他不由自主緊緊抓住商珞瑤的右手,用一對深奧又不勝愁苦的黑眸祈望著她,害怕的感覺像無形的黑洞一般深深吞噬了他。
商珞瑤淒楚地盯著他下巴上的淤痕和乾涸的血痕,她伸出左手輕輕撫摸著它,「你受傷了?你應該好好擦藥包紮,免得細菌感染。」
她突然湧現的溫柔讓范以農眼眶紅了。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往唇邊一吻,「珞瑤,原諒我——」
酸楚萬分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著,商珞瑤硬生生強迫自己壓制下那份椎心刺骨的悲慟,「你回去讓郭媽包紮一下,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們的情緒都太激動了,明天等我們休息夠了,心平氣和之後再好好談談。」
「不!我要留在這裡陪你——」那股莫名而難以解釋的畏懼仍緊緊籠罩在范以農不安而刺痛的心房裡。
「我有醫生,護士的照顧,你可以完全安心,回去讓郭媽處理你臉上、手上的作品,也讓她順便放心,不要為我們操心。」商珞瑤柔聲說,水光迷濛的雙瞳一直鎖在他們的臉上。
經不起她再三的催促和關懷,范以農面有難色地答應了,「你答應我,你不會突然失蹤吧!」
商珞瑤的心閃過一陣絞痛,她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牽強的微笑,「我答應你,我不會不見的。」
范以農目光繾綣而不捨地凝注了她彷彿有一個世紀之久,然後才拖著鉛重、蹣跚地步履離開了急診室。
一等他的腳步遠去之後,商珞瑤忍耐已久的淚又決堤地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她偷偷擦拭著流了又止、止了又流的淚水,悲哀地告訴自己,他愛丁瓊妮,他只是為了復仇才娶了她,她會放了他,成全他和丁瓊妮的,她不會再可憐兮兮地祈求著他永遠不會給予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