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還是送你上樓才較安心,送佛送上天嘛!」
思薇拗不過他,和他靜靜地穿過細長的巷道,在快抵達她住所的不遠處,她看見一個修長瘦削的身影,她立即停下了腳步。
他們四目接觸,百味雜陳,各有著翻攪、複雜的心緒。
姚立凱細細打量那個佇守在思薇住屋前的男人,認出他是久大信託集團的秦羽軒,更是他宿命的情敵。他夾在中間,頓覺微妙而渾身不自在。
秦羽軒動了一下,他表情出奇的平靜,黝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更顯清亮有神。遲疑了幾秒鐘,他低沈而清楚地開口了:「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顯然——我是多慮了。」他古怪地打量了姚立凱一眼。
思薇的心緊縮成一團,接著,她執拗而倔強的個性又開始作祟了。「我本來就不需要你的關心,你應該把精神放在你那位「無懈可擊」的妻子身上。再說,你三更半夜站在這裡,不怕瓜田李下,惹人閒話嗎?」
秦羽軒面部的肌肉繃緊了,他的心隱隱作痛,糾葛難解,但拜多年商場的歷練所賜,他仍然維持著鎮定自若的風度。「謝謝你的提醒,我忘了你有護花使者,而我也不是自由之身,我顯然太放任自己的感覺,而渾然不識現實的殘忍多變。人言可畏,對不對?」不待思
薇有所響應,他已暗暗咬牙,強迫自己快速離開,免得自取其辱,免得——嫉妒燒燬掉他的自制力。
修長的背影,透過昏黃的街燈,平添了幾許遺世孤獨的滄桑,讓人不忍,更加深了心頭的淒楚和無奈。
思薇咬緊牙,竭力控制那股想追上去的衝動。
姚立凱冷眼旁觀,從她恍惚的神情,淚影模糊的眼,到緊抿的唇。他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念道:
「本待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
思薇微微震動,神智立即清醒。「立凱,我,我很抱歉——-」
姚立凱聳聳肩,仍是一臉坦蕩蕩的神態。「無情不見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小薇,我給你的情意纏綿,便不以我的癡情為苦。只是——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惜眼前人。你何苦鑽牛角尖呢?」他素愛中國的古文詩詞,如今用來應景,倒也不枉昔時浸淫成癡。
「我——我也不想這樣,可是……」
「小薇,」他走近她,輕樓住她的肩膀,眸光溫文如一輪新月。「我希望你能豁達開朗,你一向灑脫飄逸,愛憎分明。如果這是一份有希望、有遠景的感情,我會鼓勵你去爭取,就像我願意等候你一樣——堅持到底。然而,秦羽軒他是——-我感覺得出他對你的感情,可是——時不我予。你們注定了必須為情所苦,與其如此,何不痛下決心,拋開這道感情的枷鎖,從紛亂無措的情繭中掙脫出來,另辟一片晴空。」
思薇錯愕地盯著他,不滿他一副感情專家的口吻,她尖銳而不悅地反擊他。「姚立凱,你真是口若懸河,收放自如,而我卻被你弄迷糊了。你一下子說不勉強我,靜觀其變,一下子又對我語出雙關,暗送情衷。你真不愧是一流的外交人才,很懂得趁虛而人,收買人心。」
姚立凱立刻變了顏色,他生硬的說:
「思薇,在你眼中我姚立凱真是這樣卑劣的人嗎?我只不過——」他揮揮手,有點心灰意冷。「算了,我又何必多費唇舌,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扭頭就走,思薇急忙拉住他:
「別這樣,我向你道歉。」
「好吧!為了表明我是個心胸開闊的彬彬君子,我只好接受你的歉意。」姚立凱似笑非笑的說。
「那——我們還是好朋友囉!」思薇吶吶的說。
姚立凱撇撇唇,戲謔的說:
「不是好朋友,敢情晉陞為情侶關係嗎?你又看不上我。」
思薇又好笑又好氣,她白了他一眼,嬌嗔地說:
「姚立凱,你真討厭,就會得理不饒人。」
姚立凱嬉皮笑臉地靠近她。「嘿嘿,如果你肯嫁給我,我願意給你一輩子的時間來整我,讓你出一口怨氣。」
「你想得好。」思薇啐道。
姚立凱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隨你便,反正,我會再接再厲,跟咱們的國父看齊,這不過是第八次求婚被拒,我還有三次機會呢?」
「哼,你等一輩子吧!」
姚立凱笑咧了嘴,他眼睛亮晶晶的。「我正是準備等一輩子,一輩子和你玩拉鋸戰。」
思薇拗不過,卻又拿他沒轍。她板起臉,想義正辭嚴地駁斥他的謬論妄想,偏偏面部的肌肉不聽話,讓笑意佔了上風,害她一臉怪相,不禁氣惱的跺跺腳。「我上樓了,不理你這個瘋子!」她打開鐵門,砰然地關上。
姚立凱笑著搖搖頭,他望望繁星點點的夜空,吹著輕快的口哨,轉身離開。
☆
思薇第二天照樣到市議會採訪,被那些為了一筆教育經費爭得面紅耳赤,花招百出的議
員搞得啼笑皆非,瞠目以視。
她不禁有些同情那幾位列席備詢的教育局官員,看他們一個個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神色,面對著一個比一個凶悍、犀利的質詢,他們幾乎招架不住,頻頻擦汗,更加詞窮意拙、狼狽不堪。
看到某些議員在台上吵得不可開交,下了台卻拍肩握手,親切熱絡的像八拜之交,她不禁為政治圈的虛虛假假、莫衷一是感到失望。
她返回報社,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她發現在鎮尺下壓著一張便條。紙條上有著龔德剛龍飛鳳舞的字跡:
思薇:
趕完稿後,請來我辦公室一趟。很顯然的,你須要再教育。
龔德剛。
再教育?她失笑抿抿唇,收好紙條。她靜下心來趕寫新聞稿。
大約用了五十多分鐘左右,她便完成稿件,並隨即把它交給召集人胡敬章,準備先填飽五臟廟後,再去聆聽龔德剛的「教誨」。
她有預感,那絕對是長篇大論、唱作俱佳、口沫橫飛的一場獨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