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徒的胳臂才遲疑那一下,閔敏迅速掙脫他,正要閃開,他卻橫出一腳,把她 絆倒。
「閔敏──」就這一分神,那歹徒猛轉身,向高騰雲揚起了槍。
「不──」閔敏伸手奮力去拖歹徒的腳,他一個顛躓,槍墜了地,高騰雲撲地 去搶槍,舉槍時,那歹徒已向暗裡逃逸了。
閔敏爬進高騰雲懷裡,魚解了凍,拚命在發抖。他上下撫摸她檢查著,急急詢 問:「你有沒有怎樣?有沒有怎樣?」
「沒……沒有,」她極力控制打格的牙關。「那……那人只是要恐嚇我,不許 我挖新聞……」那份傳真也是。
高騰雲振起身子。「我們去報警!」
「不,不要!」她把他拉住。「事情一張揚,我就很難做新聞了。」
「閔敏,」高侀野s。「不要為了獨家,就不顧性命!」
「不是的,不是為了獨家,是為了真相!」
「真相沒有比你的性命來得重要,」他揪住她的雙臂,重重說:「閔敏,我要 你放棄這條新聞!」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臉上猶留著方才受驚之後的蒼白,但是倔氣也在那裡, 「你不懂嗎,高?威脅利誘,本就是記者工作第一道的難關,如果我越不過,那麼 我也別吃這行飯了!」
這一聽,他把她揪得更緊。「聽好,去報警,否則,讓我二十四小時跟著你。 」
至少,他讓她臉上恢復了血色,從蒼白變成高傲的潮紅,她一字一句說:「如 果我需要保鑣,我就到警察局去,如果我需要保母,我就回家去。我也不必做記者 了!」
憂慮心急,使高騰雲發怒,他用力搖撼她,「你就不能當個聽話的女人,當個 安分的女人嗎?」
「如果,」閔敏把那嬌巧,卻不服輸的下巴抬起來。「我要當個聽話、安分的 女人,我索性倒退二百年去過日子!」
這是當頭棒喝,高騰雲驀然想到命薄的真真,幾乎要失聲大喊──不,他不要 閔敏回到那孤弱,不能自主的女性命運裡去!回過神,閔敏巳掙開他,沿著報社的 高牆跑走了。他的不認同,不瞭解,最令她傷心氣餒,她把他狂急的呼喚甩在後頭 ,奔回她住的大廈,把自己牢牢鎖在門後。
後來一看,真的只是把玩具槍,然而也夠恫嚇的了。一整晚,跟著一整天,高 騰雲一顆心沒法子安穩,恨不能丟下工作去盯住閔敏,跟住閔敏。
但是她人在哪裡?他至少打了三百通電話,卻找不到她。或者是她蓄意躲著他 ?高騰雲在研究室裡,挫折地放下話筒,一雙濃眉滿佈著躁鬱陰霾的雲層。
沒有人敢接近他,在這種氣候下。
不怕犯忌的,那也有。故而午後的研究室,有個聲音穿過濃濃的低氣壓和藥水 味,隱微地傳來:「高醫師……」
果然,引來那穿白袍的人影,頭也不回的一陣雷吼,「做什麼?」
門上靜默了一下,然後幽幽道:「如果你不歡迎,那我走了……」
他霎時旋過身,那麼高拔的身量,依舊動作俐落敏捷。人雖在窗口的光下,因 為那深深的眸子,那密濃而壓得低低的眉,使他神態總帶一種教人看不適的幽邃, 一種沉鬱……是這副神態,讓她起初一眼,就為他心碎了。
不笑的時候,他讓人卻步,他也不言語。閔敏挨在門邊上,咬住下唇,囁嚅了 幾許,慢慢轉身離開。
他沒讓她走超過三步,抓她回去,她跌進他懷裡,他也沒讓她再出聲,嘴將她 封住。
他的吻,道出他強烈的情緒,有煎熬,有掙扎,有憂急……閔敏需要他能明□ ,她在他唇上吐露:「不是為了獨家,是為了你……」
為了你的部落,你的族人。
高騰雲抬頭,望見她眼底的柔光,胸口滾過一陣燙熱。他太愚蠢了,竟不能了 解她的用心!孜孜□□跑這條新聞,就為了替他的村子、他的部落說幾句公道話, 他還要曲解她!高騰雲用力將她擁抱,久久說不出話來,由於喉嚨裡那股梗塞。
閔敏在他身上靠了很久,後來輕輕一歎,「我要動筆了……」
聽她一說:高騰雲慢慢把她肩頭移開,看著她。「你都準備好?」
她點頭。「今天,我掌握到了最後的證據。」一切資料齊備。同行間也開始傳 耳語,發這條新聞,是勢在必行。
但是她神色有些悒悒不樂,言辭中也帶著猶豫,高騰雲隱隱有種感覺,好像她 在最後的關頭,反而失去了原先有的積極。
假使閔敏知道高騰雲的懷疑,她會承認的。回到家裡整頓心情,將她的筆記型 電腦打開,坐了下來──在四周簇擁著她的,是連日辛苦所得的資料、文件、照片 、訪談紀錄,所有確切的證據。
她卻發現自己下不了手。這堆資料揭發了驚人的事實,使她都連連戰慄,她太 清楚了,真相一公佈,會造什麼樣的震撼,什麼樣的結果──會有人,因此而被毀 了。
她在真相之前徘徊。頭一次明白,真相,也會使人痛苦。不知為什麼,一種「 夢碎」的感覺這樣牽絆她。
門鈴響時,閔敏很驚訝。高騰雲知道她在家裡寫稿,報社那邊,也報備過了。 不該有人來打擾她重要的工作。
門打開來,她一愣,完全沒有料想到。還是和和悅悅滿面推著笑,還是文質彬 彬頎長的一身,邵天俊人在她跟前。
「我馬上要出國了,就只有今天晚上有空,這頓飯,你一定一定要賞光,」他 把她的手握住。「我們有許多事要談。」
話說得何其殷切婉轉,閔敏望著他,半啟著嘴,要講的話卻講不出來。
最後,她暗自歎了一下,她拒絕不了邵天俊。
他也不讓她拒絕。
高騰雲輾轉不安的形色,要避過青狼的注意,那不可能。他逼著他說。
他只好說了。不說,是因為不想徒增無謂的煩惱;說了,是知道青狼情願承受 憂慮,也不願被瞞著,在無知中安逸的度日。戰士有面對憂患的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