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可孤隊下的人手見狀,忿忿不平。「可惡,敢對魏校尉無禮!」
一夥人想衝過來,卻讓可孤用嚴包給制止了。一動手,場面就鬧大了,他不想起事端,又自信立場站得正,索性到得將軍面前,論比個是非曲直。於是,由著趙傾的手下將他捆了,也不加反抗。
匆促之間,魏可孤和那名胡女,便教一群兵士扭送將軍營去。趙傾提著大刀,朝眾人瞪一眼,好像在說看看誰還敢造次?
很快,他隨著走了,丟下大批錯愕的官兵,和另一名舞女在火堆邊嚶嚶哭泣,誰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能議論紛紛。
沒有多久,將軍太帳傳來一聲教人心驚肉跳的暴喝:「好一個大膽叛逆!」
揚子上,人人都襟了聲,駭然往大帳那頭望,都曉得那是將軍的怒吼。營裹誰人不知?
厲恭將軍一發怒,那簡直是不堪想像的後果。
就在上個月,有個小卒觸了法,便因為辭色倔強,惱了將軍,竟給挖掉膝蓋骨,扔到莽莽大漠去,連行軍副總管韓將軍求情,也不得通融……這一刻,整座揚子一片死寂繃得緊緊地,連那胡女的哭聲都縮了回去,唯一出聲的,是那堆燒得暴跳如雷的營火……將軍人帳裡,同樣火騰騰地。兩旁的鐵鑄燈爐吞吐著,是一條條透紅的火舌,也像在發怒。當中一條大椅,鋪了毛皮,厲恭就高坐在那兒,身上半副鎮子中,是沉沉的鐵灰色,為著久歷戰場的風霜,全不見當初黃燦燦的光澤了。
同屬於高大魁梧的體型,厲恭似乎更有一副猛厲之狀。他是三旬過半的年紀,紫糖色臉龐,不能不算是英俊,但是一對蟻眉下,迸出兩道銳利的日光,奇的是,那眼神不見少壯戰將的鋒芒,反隱隱透著老成陰薦之色,倒像個謀臣了,有許多心機,許多城府似的。
現下,厲恭便拿他陰沉的目色,盯住了底下的青年將士,魏可孤。方才吃了趙傾的刀背一記,曲膝跪下來,頸上也讓趙傾的大刀凜凜給架著,人在危機中,還是挺直著腰幹,一張臉是楓爽的古銅色,不改那剛毅百性的表情。
算他確有幾分膽氣。厲恭不能不自己想到,這年輕人,是去冬在李靖營中的射箭場,給他一眼相中的。
當時的安州大都督李靖,領軍出璐州道,正與突厥兵對決。而厲恭則奉了朝廷之命,調集兵馬往西域來。他去向李靖調兵遣將。
射箭場上,一個年輕英武的軍官,使厲恭眼睛為之一亮百步之外他拉強弓,不但箭箭都射中靶心,還穿透靶心:要知道那箭靶裹著重革,少說也有五寸厚,試想一箭穿過靶心,那份種准、那份力道!
厲恭當下向李靖要此人,眼見李靖滿面的不捨,他更是非此人不可。
魏可孤到底隨厲恭來到了西域,短短半年的表現,證明厲恭識人的眼力和營中一些野心勃勃,爭強好勝的將士比較下,可孤似乎顯得過於憨實了。事實上,可孤帶隊整飭,仗打得神勇,戰術運用又極巧妙,已三番兩次立下功勞。
就拿三天而北邊沙漠那一戰來說,領隊的正是魏可孤,他把隊伍分三支,利用主隊假裝落逃,讓鐵勒兵馬追了幾里路,到一處狹隘的谷地,另兩支開始夾擊,又吹起暄夭的號角,人人高聲呼嘯,恍如聲勢浩大,嚇壞了鐵勒兵,可孤三兩劍,便把主將撥下馬來,逮回到厲恭跟前……厲恭身為主帥,得此良才,心裡自然滿意。但是,有了戰功,莫非這年輕人因而就囂張起來,擺出驕蠻的姿態來了嗎?厲恭生平最容不得的,便是驕蠻的屬下,在他軍中,不從命,便是死,誰也別想僥倖。
當下他重重拍案,喝道:「魏可孤,你包庇奸細,阻擾行刑,難道不知道這是死罪?」
「請將軍明察,」可孤忙道,平日他不是善於言辭的人,這時節可不能不說話。「屬下絕沒有這個意思,但這姑娘究竟是不是奸細,總要查明,才能論處,否則……便是冤枉好人了。」
厲恭冷笑起來。「你懷疑本帥冤枉好人?」
通常將軍出現那副笑臉,意味著凶兆,可孤心頭不免七上八下,然而他畢竟耿直,還是答了,「趙大人說是沒有憑據,既然沒有憑據,那就是……冤枉好人,不問是非了。」
這麼一答,使得厲恭候地立起,「鏘」一聲抽出腰中寶劍。「好一個「不問是非」!」他大喝,霍霍走過來,持劍便朝可孤的頂上砍。
胡女的駭叫竄人可孤其中,剝光抽過頰邊,可孤自己也不禁驚魂動魄,如何都想不到,今日竟要命喪在將軍劍下!
他感到頸部一陣寒例,刀劍像雷電相擊在他耳邊,連悲哀的餘地都沒有了,人頭就要落地「將軍」
不想,可孤卻清清楚楚聽見趙傾在驚呼,也不知什麼時候他閉上了眼睛,現在,他猛睜了眼,只見趙傾那把本來得意揚揚架在他項上的大刀,已沉甸甸落在紅氈地上。
厲恭的寶劍停在半空,還索索地顫著呢,原以為那把劍來斬的是可孤的人頭,哪知最後一霎,卻格去了趙傾的大刀……所有人都傻了,加上不明不白的魏可孤,一起茫然望著魏魏站在那兒的厲將軍……灰沉沉的黃金鎮子申底下,他穿的是一制大紫袍服,腳上的黑革靴,繡出綠色勝突的豹紋。他一臉莫測高深,卻不慌不忙的開了腔:「魏可孤,你且實在與我說,你這麼據理力爭,不顧性命,是不是對這嬌滴滴的姑娘,心存著憐惜?」
可孤驚魂甫定,別說不是作夢,就算是作夢,也沒法子想像,將軍玩過一招劍式之後,突然和他討論起憐香惜玉的問題來了!他愣了半晌,不覺回頭望。
那胡人女郎跪在後頭,朽枝舞帽半墜下來,驚恐的表情還在,臉蛋兒卻紅了,可孤也覺得自己面孔在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