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石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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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頁

 

  官人鶯聲喚回他的意識。曲曲已來到跟前,對他淺淺嬌笑,她的臉隱在薄紗下,顯得恍恍惚惚的不實在。

  不知怎地,可孤遽然害怕起來。這三天,他胸頭始終壓著一段矛盾和疑慮,怕自己錯了什麼、誤了什麼,在此一刻,他充滿疑竇的情緒整個翻開來,他抓住新娘的手臂,迫切焦慮地問:「曲曲,你沒有瞞著我什麼,騙著我什麼吧?你沒有私自做了什麼安排,對不起梅童,而我不知道的?」

  曲曲抬了眼,隔著薄紗她一雙眸子也是矇矓而不實在。她的心思卻是清楚的可孤答應和她成親,不全在於他的前程落空,而是愛情落空的刺激最大。一場無望的愛是真正無望了,他覺悟到了,他的生命裹失去了梅童。

  他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失去她的。

  不該讓他知道的事,就絕對不要讓他知道。故而曲曲回答他時,更有十足的堅定,使她自己都相佶自己。

  「你得信我,可孤,我沒有騙你!」

  有幾句話已一說再說,此時重提,可孤露出了特別絕望,也特別絕快的口氣,「如果你欺騙我,對我用了計,使我和你成親,我就不會認了這件婚事,不會認你做妻子!」

  曲曲心一凜,未曾答腔,大殿上內侍已朗聲唱起:「皇上皇后駕到」

  道場宮廷婚禮要展開了。

  第十一章

  梅童的確是一身明艷。

  她穿一襲小袖朱紅胡服,梳超高髻,唯點綴了一顆明珠在發間,別無他物,使她越發透出一股冷艷之色。

  她等著和厲恭完婚。

  被曲曲公主遣人由伊吾送回來那天,她便告訴厲恭,她願意嫁給他,條件一個放過魏可孤。

  「這已經是老交易了。」厲恭寒笑道。

  「沒錯,」梅童冷冷看著他,「但是你答應了,至少你能得到我。否則,就算你不放手,如今你也未必逮得到他。」

  事實上梅童內心戰戰兢兢的,一點也沒把握。可孤重傷臥倒在伊吾,萬一厲恭發起狠來,大軍猛攻,破了伊吾城,可孤也逃不了……厲恭當時倒沒有駁她什麼,只說一句,「我能得到你嗎?」猛地便抓住她,咬她似的狠狠吻她。

  不多時,帳外的衛士都聽見將軍的一聲嗄叫。帳內,梅童暗藏的一把小刀,割破了厲本的下巴,他抽出寶劍,劍光一周,梅童的衣帶斷了,衣衫敞開來……真要拚起來,梅童不是厲恭的對手,況且帳外兵將如雲,她也跑不掉,然而她只把小刀一翻,抵在自己咽喉上,厲恭便知道她的意思了。

  梅童還記得,那一刻厲恭瞪視她的眼神,合著一種憎恨。

  他憎恨她,因為幾乎從一開始,她便一直在挫他男性的威氣,拒絕、不屑、反抗,甚至不避諱的讓他明白她愛的是另一個男人,不是他……一個自尊自傲像厲恭這樣的人,絕受不了在一個女人手裹吃這種敗仗。他忿然掀帳而去時,梅童幾乎有種直覺厲恭不要她了,她讓他失去了男性的威勢。

  厲恭不要她,那最好!梅童冷冷的竊喜,卻一下又憂懼起來,這關頭上,厲恭果真不要她,她馬上失去最佳的武器沒法子拿自己來挾制厲恭,護佐伊吾城內的可孤。

  她被囚在帳內,四圍是重重警衛,外頭有些什麼動靜,厲恭在盤算什麼、謀畫什麼,她全然不知,成日焦灼得如同坐在火忙上被煎著一般。

  突然昨日,厲恭來的時候,擲給她一套朱紅胡服,臉上曖昧的冷笑,似乎隱隱有股作弄人的惡意。她背脊上發涼。

  「你得習慣著胡服、吃胡食,梅童,你大約要久留在西域了。」他說。

  「什麼意思?」

  他望著她微笑。「你想不想做西域的王后?」

  她只瞪著他看。他卻忽然去把帳門掀開,指著伊吾的方向說:「眼前便是一片膏腴之地,咱們為什麼不留在這裡?」

  梅童的眼睛瞪得更大,背脊上更涼,她勉強地問:「你,在做什麼打算?」

  厲恭反剪了手,背過身去。「你知道嗎,那李世民在京師把太子、齊王的九子統統殺了,他是在斬草除根,鏟掉舊東宮的所有勢力,皇上已正式立他為太子,馬上便要傳位給他。」他回過且來,黝暗的臉龐堆滿陰雲,又暗了一層。「京師大勢已變,咱們這些東宮的舊人,回得去嗎?」

  「秦王以肚量大聞名,他的作風一向是「只要歸服,既往不咎」,從前李靖、尉遲敬德這些人,都是敵手,如今都成了心腹。」梅童客觀地指出。

  「誰相信這一套,我才沒那麼傻!」他怒道,滿眼是陰沉的疑慮,把袖子一揮,「我不會回去自投羅網的!」

  「你不回去,又焉能久留在異域?」她質問。

  「我手上握有幾萬大軍,何苦不在此日立門戶?」他厲笑,回身一指,「一旦破了伊吾城,我便是王。」

  「你想謀反!」梅童大驚,脫口便叫,「我不嫁叛賊,我不和叛賊為伍!」

  其實算來梅童是西域出身,有一半西域血統,只因自小在中土長大,黛染已深,觀念上是把中土當做故鄉的,眼前乃有這激烈的反應。

  厲恭充滿譏誦地盯著她看,「你好忠貞呀,梅童,你不和叛賊為伍,卻和魏可孤一路廝磨,倒似個患難與共!」

  「他不是叛賊!」

  「他不是?他這會兒和伊吾打得才火熱呢,」厲恭笑起來,臉像一團陰影般逼到她面前,陰影的嘴巴附在她耳邊說:「他有件大喜事,你大約不知道,要我告訴你嗎?」

  梅童僵挺著沒動,不願意退卻示弱,心裡卻怕極了,怕厲恭要說的事,那未知裹埋著會傷人的消息,她忽然寧可不要聽、不要知道。

  但是厲恭沒有這麼大的掙扎,慢慢打起身子,夷然道:「你那心上人已經給伊吾招做駙馬,明日他使要和曲曲公主大婚。」

  一霎梅童成了一具殼子,人裡面整個空洞洞,她依舊僵挺著,然而從原來是心口的那部位開始顫抖,直顫到了眼眶,她惡狠狠地喝斥自己不准哭,不准哭!可是那豆大晶瑩的眼淚全不聽人話,還是一顆顆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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