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她一隻袖子被拉住,有人制止她。
回頭一瞧,可把藍鳳嚇著了揪著她的人深目高鼻,相貌雍容,一把美鬢修飾得十分端整,身穿金紅色錦袍,鑲有斑瀾的虎皮……不是別人,正是伊吾的一國之君,玉頓王!藍鳳城一聲「陛下」,待要下拜,國王已掉過頭,望著錦簾那端,悄悄說:「國師正在練大法,別驚動他了……」按著,像在自言自語,「也不知他練得怎樣,他不讓朕來,朕就是想瞧瞧是什麼光景……」
錦簾那端,什麼動靜也沒有。國王引頸張望一會兒,回身在一張綠緞大椅坐下了。它是一臉舒泰,關心的是國師做法成不成,倒不是城外緊張的戰事。
伊吾國中,從上到下,人人剿悍,獨獨這玉頓王,一派名士作風,從來不煩惱國家大事,有事,也一向交給能幹的臣子去處理。
自從十年前,得了個奇人摩勒兒,拜為國師,事事聽他主意,由他決定,玉頓只消坐在他的王位上,治天下像在看風景,更有了十分的逍遙,十分的愜意……這回唐軍西來,打著招降的旗幟,伊吾國一片騷動,連國王也慌了手腳,冒了點難得的冷汗,幸虧有摩勒兒主持大計,造車器、守大城,硬是把唐軍拒於門外……想到這裡,玉頓王倒記起來,摩勒兒才派了人混入唐營,去打探對方虛實。他掉過頭來詢問藍鳳:「你是打唐營回來的嗎?可得了什麼消息?」
藍鳳抱著她的「重要新聞」,正在那兒發急呢,見國王問起了,興沖沖道:「藍鳳兒剛探得一件事厲恭將軍要娶親!」
國王愣了愣,端詳不出這個消息有什麼意義。「厲恭要娶親,干咱們什麼事?規定還要迭他紅包嗎……?」
一句話未完,內廳驟然一陣震動,錦簾忽忽揚了起來,十幾盞華燈飄來搖去,火焰兒都要滅了,跟著是「砰」地一巨響,什麼重物倒了地……廳上,玉頓王和藍鳳都大為吃驚。國王立起,才喊了聲「國師」,又被廳外一陣吵嚷聲打斷,有個上下一身紫紗羅的艷裝少女,盈盈奔了進來,兩名宮女跟在後頭,跑得喘叮叮的,只到廳口便打住,不敢擅入。
「父王,您也在這兒!」那艷裝少女見著玉頓王,拜了一拜。原來是玉頓的愛女,曲曲公主,此時一臉驚疑,望著錦簾那頭,問:「發生了什麼事?剛剛好像地牛翻了身!可是我摩勒兒師父練法出了意外?」
公主稱國師為「師父」,並不是戲言一句,她還直是摩勒兒的門下弟子,跟著他學點本領的呢。只因曲曲公主天生機巧,摩勒兒也樂意給予調教,雖說公主金枝玉棄之身,粗重武功學不來,但是摩勒兒自有一些獨家絕活兒,也把個公主教得頭頭是道。
此時國王茫然搖頭。「朕也不知,」轉對錦簾呼喊:「國師,國師,您還好吧?沒出什麼岔吧?」
眾人屏了半天息,聽著、等著,終於,重重的帷幕後方有了回應。
「老夫沒事……陛下,公主不必擔心,」那頭有點喘意,緩緩說罷,歇了一陣,喊起藍鳳來。「藍鳳兒,你剛剛稟什麼來著?厲恭那黑小子,要娶親?」
「是的,國師,」藍鳳趕忙回話,「厲將軍指定了手下,明日即要趕赴長安,去把他訂了親的娘子接到軍中。」
靜寂了一會兒,簾裡頭陰陰笑起來,「陛下,厲恭有喜事,咱們可不能失儀,得給他迭個賀禮才行……」
「迭什麼禮?」國王愕然問。
國師在裡頭沒有答腔,錦簾卻陡然大動,平空起大風,廳上眾人的頭髮衣帶都飛揚起來。恍憾問,有個物體飛出簾子,「砰」一聲重重擲下琉璃地。
眾人戰戰兢兢圍過去。是其石頭人,鮮次長補,宮女的模樣,那臉上的眉目唇鼻,栩栩然宛似個真人,而且,看來……看來面熟得很。
睜眼瞧仟細了,玉頓王大驚,失聲道:「這這不是喜娃嗎?怎地怎地」國王悚慄得說不成話。方才遠見喜娃活生生的入簾侍奉,這會兒她卻成了死硬的一塊石頭!
曲曲公主頃刻領悟過來,她膽子大,不像她父王大驚小怪,只覺得敬畏驚喜,孜孜問:「師父,您可是可是練成了化石術?」
織金簾子又動了,裹頭響起一陣大笑。
「正是,厲恭那小子趕得功,也許老夫可以拿這個當禮物,迭他一尊石新娘!」
說完,笑聲再起,那笑聲內力十足,蕩蕩然震著金碧色的四壁,然而卻是不折不扣,一個小孩子的笑聲。
第三章
六月長安城彷彿注定了會是個陰沉沉的日子,初夏的這一日,長安的天遲遲地未亮。然而蒙嚨的大清旱,宣陽坊竇家,依舊開出大門。
一聲長嘶,響在曉氣裡,清烈烈的。只見一匹青馬,馳出滿植著捂桐的大院,馬上坐了個中年男子,四十來歲,紅紗袍、黑紗帽一身端然的穿戴,少說也是位四、五品官兒。看他儀表偉俊,但是形色匆匆,策馬拐過了巷彎,轉眼便去了。
寶家院落,又靜下來……「爹」
不料一聲呼喊,追出個少女。裊裊娜娜一副身段兒,卻是身勢奇快,她所著一襲綠地染白花的羅裙,都在晨風中飄飛了起來。
馬上男子聞聲勒纏時,那少女也已經飛身而至,一雙素手捧著的,赫然是把精光四射的鑲銀長劍。
「爹,您忘了佩劍啦。」
「梅童,傻孩子,」馬上男子笑道:「爹是要陪同建成太子和齊王進宮去面聖,哪可以佩劍?」
「可是」那少女不能夠放心。「您說過今日進宮,情勢非常凶險……」
竇梅童見著爹爹的神色,一霎沉重下來。他是這麼說過,他也這麼勸過太子……恐怕秦
王世民就要有大動作了。
竇謙做為東宮的官員,建成太子最倚重的策士之一,對於李家兄弟權力鬥爭那種激烈的局面,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