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那麼有方向感的?」
惟剛雖不情願,也不由得莞爾了。
「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裡,我像個沒有心的人,即使和再可愛的女人在一 起,也
隱隱感到空洞。但是現在我對人生開始有種踏實的感覺,只要有約露在身邊,我就感到篤定,
因為我是有心的,我的心就在她身上,牢牢的在她身上。如果沒有她,我的心就散了,我的
人生又成了空──我不能失去她,你懂嗎?我不能沒有她!」
老天,這次他是認真的,這個不斷掉入愛河,不斷拿新歡來換舊愛的浪子,臉上再也沒
有玩笑的表情了。那雙眼裡的真實、忘我,迫切和急苦,惟剛看著都要心驚動魄了。他不知
是要同情或是憎惡,只能微弱地說:「沒有用的,你和以霏的那一 段,芥蒂太深,她不可能
罷休,她對姊姊的情感是很深的──」
惟則猝然跳向床邊,衝著惟剛急急道:「我會向她解釋,我會說明一 切,懇求她的諒解,
從今以後我會全心全意地待她好,彌補這一 切──」
「不,惟則──」
「不,你不要說話──你聽我說,我愛她,我要她,我不在乎你和她曾有什麼瓜葛,只
要你閃到一 邊,不要攪和,我就饒你一 死──」
「該死的不見得是我。」惟剛咬牙道。
「惟剛,看著兄弟一 場,我從來沒有求過人,現在我求你,你讓我自己去向她解釋這件
事──至少答應我這一 條!」他嘶喊著,絕望得扭曲了臉。
惟剛怔然望著堂兄,在他的神情裡看見了自己──也是那般絕望。
**
*
約露躲了兩天,還是躲不過那重重的絕望。
她逃難似的匆遽來到東勢一 座小農場,這農場的主人和她家有一 層親戚關係,騰間客
房招待她的親切是有的。她懨然地無暇欣賞鄉間農林靜美的風光,一 顆心卻被滿園子淒厲不
絕的蟬嘶給噪反了。
「牠們為什麼叫成這樣子?」她忍不住問了。
農場主人告訴她,「這是牠們的吶喊,為了求愛,一 生就這麼一 次求偶交配,之後結束
生命。愛和死亡,牠們都是義無反顧的。」
約露覺得像受了教訓,即使一 只蟬的生涯都能有這樣的決烈和擔當,她竟只能逃之夭夭。
拋下母親,拋下工作,已顯現出她的自私和懦弱,約露知道她不能再躲避下去。她必須回 去,
回 去面對──面對什麼,她卻只是心亂如麻。
當晚,她即搭了夜班火車回 家。哦,她恨夜車,黑漆漆的車窗,見不到絲毫光景,像是
茫然的未來,令人恍惚。她把座位讓給一 名老婆婆,一 路站著,足足搖晃了兩個半小時之
後,到了台北站,已是疲乏不堪。
她昏沈沉地下車,腦子仍在顛簸,卻一 頭撞上一 片胸膛──她嗅到熟悉的古龍水味兒。
約露靠在那片芬芳的衣襟上微笑,老天,她好累!
惟則把她擁住,她聽見他吁了一 口氣。
「妳回 來了,妳總算回 來了。」
「你怎麼知道──」
「我天天跑妳家,令堂拗不過我,把妳今天回 來的車班時間告訴我。約露,妳沒有告訴
我一 聲就離開,真是不該,妳知道我有多擔心?」
惟則溫柔地詰問。
約露只是輕輕搖頭,歎了一 下,沒法子和惟則談論這件事──她沒法子和任何人談論這
件事,包括自己在內。
「走吧,我的車在西區出口。」他攬攬她的肩說。
但是這趟車真的把約露累壞了,她雙腳是腫脤的,人還是昏花的。她說:「我有點暈車,
我們先在這兒坐會兒好嗎?」
惟則把她帶到乳白的塑膠椅坐下來。乘客都散去了,地下月台顯得荒涼。
惟則把她一 只香橙色的行李袋移到椅下,然後挑起她的下頷看她。
「妳沒事吧?」他問,他的眼神跳閃著,透著─股掩抑不住的緊張和急躁。
約露驀然地瞧他一 眼,兩頰登時燒紅。他知道!他知道她和惟剛的事。
「那天晚上我和惟剛在策軒打了一 架。」惟則低言道。約露臉上的殷色未退,驀然又泛
了青。惟則拾起她雙手,撫揉她冰涼的指末梢,凝神看著她。
「我知道妳受了委屈,惟剛不該冒犯妳!」他的牙關一 陣磨擦,旋又深深吸口氣。「把這
一 切忘了吧,不管是昨天,或是多久以前的過去,統統拋到腦後,一 切從現在開始──如
果不拋掉舊的,就不能有新的到來,懂嗎?約露?
懂嗎?」他問得分外急切。
「惟則……」她語帶迷惘地開口。
「聽我說,約露,」他截斷她的話,迫切道:「我知道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不是表白
的好時機,可是我一 分一 秒也不想再拖延──過去三 十 年,我一 直在尋找生命裡的女主
角,我等像妳這樣的女孩,已經很久很久了。」
他對無數女人說過這句話,唯有這次自己死心的相信。
「妳讓我想要安定,想要生根,想要實實在在的生活,我本來不是個好幻想的男人,但
是遇見妳之後,我每天都在作相同的美夢──今後一 輩子,每個晚上都和妳同床共枕,每個
白天都和妳尋歡作樂。」他的語氣一 換,轉為激昂。
「嫁給我,約露,做我的妻子,和我廝守一 生,我會好好疼妳、愛妳,給妳和合堂最優
裕的生活。妳這一 生都不必再出社會奔波,不必見識到現實的醜惡,妳的身邊隨時有人等著
伺候妳……包括我在內;別墅、房車、華衣、美食、尊貴和地位,妳要什麼有什麼,要去哪
兒就去哪兒──只要妳的人、妳的心是我的,在我身邊,那就行了,我對妳別無所求。相信
我,嫁給我,妳的人生再也不會有任何匱乏。」
這一 番話聽得約露心神顫動,她垂睫望著自己一 雙被惟則牢牢箝住的手,耳語回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