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露不知道自己一 身衣靴是怎麼卸下的,只知道惟剛那火熱結實的軀體滾到她身上時,她就像糖霜溶入熱茶的在他懷裡整個化掉。
他們掙扎在一 起,極小極小的床上,這掙扎更顯得瘋狂銷魂。床腳在響,她迎向他,他進得很深,兇猛地、飢餓地溶入她體內,直到靈魂核心。她找到了她的方向,和他一 起飛向天堂。
不知多久,惟剛抱著她翻過身,約露趴在他胸前,鬢雲散在他身上。兩人相貼的胸脯仍在躍動、仍在廝摩,綢繆出一 縷縷的肌膩汗香。
兩人耽溺在這甜蜜的靜默裡,許久沒有言語。到末了,惟剛才低聲開言道:「妳不恨我了嗎,約露?」
「哦,我恨,」她在他胸口吁氣道:「我怎麼能不恨?八 年前你害了我姊姊,現在連我也一 並害了!」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還來找我?」他抓著她的手膀問。
約露哀婉地一 歎,把柔腮偎入他的肩窩,認命了似的說:「因為我更愛你──我真不明白,這份感情這麼強烈!它就像撐竿跳一 樣的越過了一 切,把那些恨意、恐懼和懷疑,都拋在後面,突然間,我恨不恨、我怕不怕、都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愛──或是不愛。」「那麼妳愛或是不愛?」惟剛扶住她兩肩,像舉啞鈴似的把她上身擎起,小屋內一 片黝黑,但約露知道他的視線對準了她。
「我剛剛說過了。」她嗔道。
「我還要再聽一 次。」他堅持。
「我愛!──我愛你入骨了!」約露不禁喊道。
他仍然擎著她,穩穩不動。
「可是,約露,妳又為什麼愛我?我什麼地方值得妳愛?」
「因為,」她的嗓調變得無比溫柔。「你在面對過錯的時候,一 片誠實,一 片真摯,而且充滿勇氣;因為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作為,讓我覺得你是一位君子,一 條好漢!」惟剛的膀子一 松,約露重回 他溫厚的懷抱。他擁著她良久良久,下顎摩挲她的頭髮。「那麼妳不再為以霏的事怪我恨我了?妳原諒我,而且真正接納我了?」「我接納你,我愛你──是與非,對與錯,好與壞──我全包了,我全都要了!」「約露!」惟剛動容喊道:「別忘了,我現在可是個一 窮二 白的人。」「嗯,」約露輕輕吟哦,舒適地依偎他。「這個我不擔心,我相信我們一起努力,一 定能脫離一 窮二 白的狀況,如果真的不行,我們就過一 窮二 白的日子。」「哦,老天爺,現在誰想把妳搶走,我就把誰毀了!」惟剛呻吟道。
他又想要她了,她知道,她更想要。她擁住他,像失去的寶貝抱回 胸前,永遠也不要再放。甜極了的譴綣,直甜進了夢裡。她在喘息後,悠然困去了。
然後聽見惟剛那動人的聲音在耳邊輕響。
「約露,」他喚著她。「該起來了,這樣睡會著涼。」
他下床,把天花板一 盞燈扭亮,小屋裡一 片迷黃。惟剛套上長褲,拾起地面的衣服,仔細為約露穿上。約露有幾分恍惚,幾分嬌赧,待他扣好她的衣扣,這才四 下張望一 眼。「這是什麼地方?」她好奇問道。
「賞鳥小屋──我一 個賞鳥狂的朋友的。」
「你就住在這兒?」
「不,我朋友把他在竹圍的空屋借我落腳,」惟剛說,穿上白背心。「不過大半時候我都耗在這裡。」
「在這裡做什麼?」約露追問。
「在這裡看著雙雙對對的花嘴鴨,」惟剛嚴肅地回 答:「殫精竭慮想著如何把妳弄到手。」「而我居然自動前來投懷送抱?」約露睜大一 雙波光瀲灩的雙眸,問得不可置信。「妳並沒有虧本呀!」惟剛縱聲大笑,攬臂把她摟了過來,熄燈往外走。「走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我餓壞了!」
他是真的餓!在竹圍的小街口,約露咋舌看惟剛虎嚥下一 盤炒麵,兩碟蚵仔煎,四 碗大腸麵線,外加滿滿一 盤子熏魚和滷味。兩人回 到惟剛借住的那棟電梯大廈,約露還在嘲笑他的超級胃口,卻見一 名老漢從門廳的客椅站起身,急急向他們走來。「惟剛,你總算回 來了,」羅庸滿面焦慮道:「快跟我走。」
見他的形容,惟剛蹙眉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父親在醫院等著見你。」
***白宗文博士,國內腦神經科權威,出身醫生世家,祖父輩在日據時代已是府城名醫。他行醫二 十 七 年,加上自小的耳濡目染,五 十 多年來看遍亦看破了人生的生生死死,面對病家的悲慟哀淒,早便不再為之動容。
可是眼前這名高大的年輕人,不知怎地卻觸動了他頑石一 般的心。
加護病房外,他沉聲為年輕人講解方紹東的病情,年輕人貌似冷靜,一 雙眼睛卻像通了高壓電流般激顫,他呼吸急促得必須開合著嘴巴才能喘息。看出來他在拚命自制,可是白醫師卻沒見過有人自製得這麼艱辛,這麼痛苦的。
「他是我父親。」每幾分鐘,他便如此喃喃自語。他的表情非常複雜古怪,他讓白醫師想到多年前,一 名車禍失憶的小病人重回 父母懷抱那副茫然可憐的模樣。他陪他進了加護病房,他一 見病床上週身儀器的老人,便是猛烈地一 震,瑟瑟作抖起來,連白醫師都掛心了,他拍拍年輕人寬峻的肩膀,悄聲探詢,「你還好吧?」「他是我父親……」惟剛口裡依然叼著這一 句。他任由護士小姐為他披上隔離衣,然後一 步一 顫地走向老人。「他是我父親……」
白醫師不明白為什麼這句話聽得他這麼惻然不忍,他想他是老了。
隔一 道長廊,惟則悶頭坐在長椅的一 端,也是喃喃自語,他卻說的是,「他不是我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