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非常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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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宛若從沒有如此心慌意亂過,她不喜歡這種不安寧的心情。被苗家收養的這十二年,她最器重的也就是一份安穩與自在的感覺。她的父母是傳奇人物,她卻徹底揚棄了他們的戲劇性,十二歲到苗家,她隨他們過著中規中矩的生活,像一個圓圈畫在腳邊,一步也不踏出去,這樣小心的生活、行走、呼吸,是的,是無法和父母的人生相提並論,但她覺得安全。

  安全感正是她的父母無法給她的。

  她絕不容許有人來破壞她的安全感。

  一個素昧平生的男子,一對黑森森的眼睛,一個囂張的吻--她會把它當成是個意外,微不足道的摔到腦後。忘了它。

  只要她不再碰見他。

  三天後,宛若和立凡坐在音樂會的貴賓席上,她發現愈怕碰上的人,就愈會碰上;愈怕碰上的事,就愈會從天而降,這不是倒楣鬼的專利,所有幸福和不幸福的人都有這機會。

  音樂會的入場券是音樂學院的朋友送的,立凡中午在電腦室掛電話給宛若。

  「德布西的音樂有沒有興趣?」他問。

  說真的,宛若不是德布西迷,但她不想給立凡掃興,他把時間花在聽音樂的機會也不多。她笑著問他:

  「音樂會幾點開始?」

  「七點整,不過我今天要忙到六點多才能走,這樣吧,晚餐我們各自吃,下班後我直接到學校找你。」

  立凡在六點半來到大學的東亞研究室找宛若,宛若並沒有回去換裝,就一身芥茉黃短裙套裝,搭著咖啡色短靴,和立凡直接趕赴音樂會。

  會場設在音樂學院的劇場,請來的是旅法的青年鋼琴家,由於觀摩和交流的意味很濃,前來聆賞的大都是大學的師生和城裡的藝文界人士。座位環繞演奏平台呈半圓型,宛若和立凡坐在第一排,以下座無虛席,後頭站票的也有。

  德布西的音樂,一種不著邊際的縹緲感,讓人腦筋變得渾沌,視線變得朦朧,心飄飄的不知所終。所以當宛若發現她眼光望去,看到遠遠一張臉--三天前那陌生男子的臉,她只當白己受了音樂的影響,產生幻覺,而幻覺又不具威脅性,所以她安安穩穩坐著,壯著膽子欣賞那張臉。

  那張臉真是俊麗,烏亮的頭髮委婉地分披下來,真的,就像立芝說的那樣,比女人的還要漂亮。一對秀濃的眉,嵌著深邃的眼睛,眼睛裡有神秘的光影,酒色般幽蕩著,一張唇角微微上翹,待笑不笑的嘴,下巴畫著俊美的線條,倒過來的小山型……

  宛若把眼睛一閉,再睜開來--他依舊在那兒,端然俊秀如雕花金框裡王子的肖像。宛若胸膛裡的心跳,像自遠而近的擊鼓聲,一個分貝一個分貝的加大,掩蓋過了德布西的前奏曲。

  她差點就要大聲對自己說抱歉--對不起,我以為我是在音樂會上作白日夢,結果不是,我看見的不是幻象,是個真人,他就坐在對面的觀眾席上,穿著松果色的風衣,微微露齒對我笑,嘲諷著我……

  好像如果她早一點發現他,就可以呼叫機器戰警來把這個人處理掉似的。

  現在一切都太遲了,音樂會是最具自由活動意義的,觀眾在這兒可以聽音樂,可以拘耳朵,也可以打瞌睡,和旁人說悄悄話,或是胡思亂想,神遊四海,當然也可以找個人來舉行瞪眼比賽,就像李棄卯上她一樣。

  噢!或者這一次不能說是他挑釁,而是宛若自己,宛若一瞬不瞬淨瞧著這怪人,他也同樣瞧她以示回報。當然,他後來居上,目光變得放肆,打量她,看她……不,那不是看,宛若坐在那兒,彷彿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他用眼神剝掉,成了赤裸裸一個人!

  她好像正被他摸索和玩弄。

  熱焰沿著宛若的兩頰燒了起來,她雙手緊緊握著,握出一拳頭的汗,心裡直喊叫不,不要任這個男人這樣操控她,想點辦法,隨便,隨便怎樣都可以,只要別再受這人的影響

  突然間,宛若看見他站了起來,不知是音樂中止,他才站起來,或是他站起來,致使音樂中止。他立在上百名坐著的人當中,高大的身形顯得格外出人意外。他不慌不忙走過去,微笑欠身對鋼琴家耳語幾句,鋼琴家居然離開座位,退了下來。

  現場一切私人活動全停止了,全體目光投向這個打斷音樂會的男人身上,他的出現比音樂會的節目還有吸引力,觀眾的注意力再沒有像此時此刻這麼集中的了,連正在補眠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寂靜給驚醒。

  哦,他要做什麼?宛若和所有人一樣,瞠大眼睛望著。

  李棄把風衣下擺往後一撩,優閒洒然在那架貝森朵夫平台鋼琴之前坐了下來,揚頭對台下一笑,然後把眼光拐過來,笑睨對面的宛若,說道:「這一首是拉赫曼尼諾夫的鋼琴曲。」

  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他的琴聲已經揚起,一股燃燒般的熱情,凌厲地侵入聽者的靈魂,軟綿綿的德布西頃刻被遺忘,全場人都張目結舌聆聽他懾人心魄的演奏。

  他彈琴的姿態極其秀拔,特別顯得背部修直,他沒有花俏的手勢,但一雙手卻運行得十分流利有力。

  宛若坐在那兒,像坐在一場激情的暴風雨裡,他的琴聲充滿濃郁激烈的情緒,像一劑迷藥,勾引著潔身自守的宛若。她的世界被爆炸似的全面打開,他時而抬眸看她,每一眼都讓她再粉碎一次,讓她毫無收拾自己的餘地。

  他那威勢逼人而又纏綿無比的彈奏把所有人都驚呆了,即使在場的樂評人也無從界定他。一曲終了,李棄緩緩從黑白雙色的琴鍵上收回雙手,把頭髮甩向肩後,站了起來,他向退坐一旁那無辜的旅法鋼琴家躬了躬身,旋在鴉雀無聲中向宛若走來。

  宛若像被他的緊箍咒鎮住,只能目瞪口呆看著他。他在她跟前站定,執起她的手放到唇邊一吻,然後微揚起頭,像對她獨語,又像對眾人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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