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上口,「叫他撒泡尿照照。」
「從前是怎麼認識這種男人,」百靈黯淡地笑,「想起那人走路時腦袋與屁股齊晃的景象……現在明白了,丹薇,何以那個時候,你情願在家中發呆,也不跟這些人出去。」
我呆杲的聽著,太陽曬得人發燙,我有點發汗,但手心是涼的,整個人有點做惡夢的感覺。
是的,大家都不愁男人,如果沒有選擇,男人在我們處吃完睡完再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走,又不必負任何責任,何樂而不為。
但自由與放任是不同的。
我們不是貞節牌坊的主人,但是也得看看對象是誰,比他差的人嗎?實在不必了。
我說:「百靈,我覺得口渴,我想喝茶。」
「好的。」百靈與我站起來,我們走出公園,太陽仍然在我們的背後。
百靈說:「他把你那問屋子整間鎖了起來,不讓人進去。」
我說:「幹嗎?上演《塊肉餘生》嗎?別受他騙,我最清楚他為人了,他只是不想其他的女人進去順手牽羊。」
「我認為他很愛你。」百靈說,「他愛你。」
「他愛他自己的屁股。」我說,「對不起,百靈,我的話越說越粗,你知道廚房裡的人,簡直是口沫橫飛。」
「我覺得很難過,」百靈說,「我真是寢食不安,日日夜夜想念他。」她用手撐著頭。
「你必須忘了他,他並不是上帝,時間可以治療一切傷痕,你能夠養活自己,別做感情的奴隸。」
「我不能控制自己。」她說。
「你並沒有好好的試一試,你工作太辛苦,新聞署經常加班至晚上九點,要求放一次大假,到新幾內亞去,看看那裡的人,你還是有救的。」
「丹薇——」
「人為感情煩惱永遠是不值得原諒的,感情是奢侈品,有些人一輩子也沒有戀愛過。戀愛與瓶花一樣,不能保持永久生命,在這幾個月內我發覺沒有感情也可以活得很好,真的。」我說。
百靈疲乏地看我一眼。
我伸伸手臂,「看,我多麼強壯。」
「你在生活嗎?」她問。
「當然。」我說,「例假的時候約朋友去看戲吃飯——不想見人時在家中吃罐頭湯看電視,買大套大套的武俠小說,我還有一份忙得精疲力盡的工作。」
「老的時候怎麼辦?」百靈說。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我說,「也許我永遠活不到老,也許等我四十了,還是可以穿得很摩登,與小朋友們說話,同時看張愛玲小說與兒童樂園,快樂並不一定來自男人,我並不憎恨男人,有機會還是可以結婚的,沒有機會還是做做事賺點生活費,我知道做人這麼沒有抱負簡直沒有型沒有款,但是我很心安理得。」
百靈抬起頭想了一想,說:「你現在是一個人住?」
「是的,我連傭人都沒有。」我坦白說,「不能負擔。」
「丹薇,我對你不起,如果沒有我一時自私,你或者已經成少奶奶了。」百靈始終還是天真的。
我笑,「算了,我或者是個好妻子,但決不是好情婦,我還是有點自尊心的。」我攤攤手。
「你真的不氣?」她再三地追究。
「一切都是注定的,」我拍拍她,「回家好好休息,別想大多,我不能幫你,你必需幫助你自己,與他的事,當看一場電影好了。」我說,「你開心過,是不是?」
「謝謝你。」百靈說,「你是寬宏大量的。丹薇。」
「百靈,」我說,「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她問。
「別再來找我了。」我說,「我不大想見朋友。」
「對不起,丹薇,我不再會有顏面見你。」她低頭。
「顏面?顏面是什麼?」我笑,「何必計較這種事。」
「丹薇,我這次見你,是特地告訴你,我並沒有得到我想要的。」她說,「他離開了我。」
「誰得到與我無關,我反正已經失去他了。」我感慨的說,「曾經有一度我是這麼的愛戀他。」
「請你原諒我。」她又舊話重提。
「當然原諒你,好好的工作。」我說,「百靈,別想得大多,這並不是我們的錯。」我笑笑,「把責任推給社會。」
百靈看我一眼,「你總是樂觀的,丹薇,有時候我很佩服你,你總是樂觀的。」
我淡淡他說:「是的,我還是對生命抱有熱愛,我什麼也沒有得到,但是我呼吸著空氣,喝著水,享受著自由——事情可以更糟糕,我要感激上帝。」
「但是我從來沒有碰到幸運的事,」百靈說,「我一向生活得很上進,讀書。工作,莫不是依正規矩,連搭公路車的時候都看『十萬個為什麼』,我得到些什麼?所以我學著往壞路上走,誰知又太遲了。」
「百靈,別說得這麼喪氣,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我認為我目前的待遇甚差。」她說。
「他什麼也沒有留下給你?」我問。
「少許現款。」她說:「很傷自尊心,我情願他什麼也沒留下。」
「百靈,別抱怨了,有人比你更不幸。」我拍拍她肩膀。
「再見,丹薇。」她說。
「慢著,百靈,你會好好的生活,是不是?」
「是的,我會。」她說,「我想或者會到外國去走一趟。」
「再見。」我說:「祝你找到你要的。」
我回家,帶著一顆蠻不愉快的心。
按照平日生活習慣,我洗頭兼洗澡,然後捧著一大疊報紙看。
張漢彪生氣了,他也不來找我,我們算是宣告完蛋。
我開了電視,不知道看些什麼,但是光聽聽聲音也是好的,幸虧天天忙得賊死,一雙腿老站著,早已賣給珍珠甜品部了。
問題是我的體重,近廚得食,我已經胖得令人不置信了,衣服穿不下,別的地方不打緊,最可怕的是個肚子,彷彿衣服都不合穿似的。
我瞥了瞥肚皮,並沒有下決心節食,算了,誰來注意。
我上床睡覺。
迷濛中聽見電話鈴響,我翻一個聲。知道,一定是催我明天早上上班。誰聽這種電話誰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