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章先生笑說:「十二點前,一定送令堂回來。」
丹青把門關上。
她微微笑,弄假成真,她想,母親終於找到約會。
這是一個悲喜交集的日子,假使她有寫日記的習慣,包管寫滿十張紙。
她想找娟子阿姨說幾句,又怕阿姨正在休息。
丹青實在放不下心,終於撥通號碼,接線人正是老胡。
他總算回去了。
丹青問他:「阿姨可好?」
他若無其事的答:「我們正要出去吃飯,」他揚聲,「娟子,小丹找你。」
遠遠傳來娟子的聲音:「什麼事,我在換衣服。」
丹青放心了。她同胡世真說:「我明天不上班,或許與父親上領事館。」
胡世真很客氣的說:「祝你辦事順利。」
「慢著。」
「還有什麼事?」
過半晌,丹青都開不了口。
只聽得娟子訝異地問:「小丹還沒有說完?」
丹青只得說:「再見。」她掛上電話。
阮丹青沒有約會,孵在床上,半睡半醒,用耳機聽音樂。
門鈴響了很久,她才聽見。
丹青從床上跳起來,不會是母親玩得不愉快提早回來了吧。
一打開門,看到的卻是最最不速之客,她是顧自由。
丹青即時露出厭惡之色。
「小丹,我想跟你談談。」
丹青不肯放她進來,「我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
「小丹,我真的不知道胡世真同季娟子之間的關係。」
「現在你不是知道了嗎?」
「小丹,讓我進來。」
丹青猶疑,看樣子小由天良未泯,如果可以說服她,也許對娟子有幫助。
她讓開給她進來。
小由用手掩著臉,「後來,胡世真都告訴我了。」
「小由,你自己是受害者,應該最清楚感覺如何。」
「對不起。」
「對不起?他們已經有十年感情,你不可能取代季娟子。」
小由放下手,「胡世真願意同我結婚。」
「什麼?」
「他說要帶我到巴黎。」
丹青不怒反笑,真沒想到歷史會得重現,胡世真重複十年前的錯誤,看情形他不是不肯履行婚約,只是偏偏不願成全季娟子,這樣的人,要來做什麼?
丹青心死了,一片寧靜,表情動作也都祥和起來。
怪不得娟子阿姨沒有一絲激動,她的感覺想必類同。
「丹青,我很想到巴黎定居一段時間。」
「你不必徵求我的同意。」
「丹青,我們是朋友。」
丹青搖搖頭,「我沒有你這樣的朋友。」
顧自由低下頭,「我在這裡,已經一無所有,胡世真給我的,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丹青斥責她,「你所看見的,只不過是一個可利用的機會。」
她抬起頭,「他們的感情早已變質,不是我,也會是其他的人。」
「走,你走。」丹青平靜地說。
顧自由還想得到諒解,「丹青,你一直對我很好——」
「請你即刻離開我家,祝你一帆風順,再見珍重。」
顧自由知道無法挽回,便低著頭出去。
丹青關上門。
胡世真故技重施,再次帶走另外一個女子。
顧自由所說,都是真的。
丹青記得胡世真初次看到她,何嘗不是目光灼灼,若有所思,如果阮丹青願意,也可以成功地扮演顧自由那個角色。
娟子阿姨如果要為這樣的一個人所傷,真是自尋煩惱。
丹青沒有睡著。
章先生送她母親回來,在門口說的話,她也全部聽到。
他說:「一點鐘了,小丹不會放過我。」
葛曉佳笑,「今天玩得很高興。」
「別忘記下星期六。」
小丹聽見關門的聲音。
她仍然不相信章先生是真的,也許母親找一位熟人扮演這個角色,好讓女兒放心。
十五歲之前,丹青的錯覺是年紀愈大,煩惱愈少,不是說四十而不惑嗎,才怪。真相是,成年人的煩憂浸到他們眼珠,沒有一樣解決得了。
第二天,阮志東的精神倒是比女兒好。
「我已經替你母親找到新工作。」
「呵,那多好。」
「薪水也有百分之二十增長。」
丹青動容,「那太理想。」
「我替你倆訂了飛機票,你們先到小叔家去住一陣子,她才回來上班。」
丹青忙不迭的點著頭。
過一會兒她問:「周南南小姐怎麼樣了?」
「怎麼樣?」阮志東看著遠方,倀惆地答:「沒有怎麼樣。」
「你們仍然見面?」
「不見了。她同一個洋人大班走。」
「哦。」丹青忍不住欣喜。
「人家的薪水,比總督高出若干倍,很配得起她。」
「那多好。」丹青笑說。
「是的,」阮志東沒奈何,「的確很好。」
父女順利地遞入所有文件,取到學生簽證。
阮志東說:「這次你小叔小嬸功不可沒,要牢牢記住。」
「這樣吧,我努力考個乙等,算是報答他們。」
「甲等不行嗎?」
「犧牲一切,拿全身精力來孤注一擲,值得嗎?我一向不做這樣的事,成功也沒有瀟灑可言,失敗更會導致精神崩潰。」
「丹青,你也太會養生了,難保你不活到一百二十歲。」
父女選了法國餐館午飯。
丹青問:「父親,娟子阿姨的朋友胡世真,他在巴黎幹什麼?」
「你不知道?」
丹青搖搖頭,「可是無業遊民?」
「小丹你太孤陋寡聞了,胡世真是著名畫家,他們說在巴黎,華裔藝術家,繼趙無極之後,也只得胡某人罷了。」
「呵。」
阮志東說下去:「他們做藝術成功的人,舉手投足有股邪氣,俗稱魅力,你娟子阿姨就是吃那一套。」
「父親說得恁地粗俗。」丹青投過去白眼。
「不是嗎,我有說錯嗎,以娟子之貌之才,到五十歲也不愁沒對象,你看她,偏偏喜歡胡世真。」
丹青猶疑一下問:「父親,暱看胡世真是真風流還是下流?」
「我看?我越看越妒忌,沒有道理,這些年來,女性碰到他個個服服帖帖。」
「父親,我們在說正經的。」
阮志東這才說:「胡世真是個怎麼樣的人,從來沒有瞞過季娟子,她太清楚了,饒是這樣,還是要他,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