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問,倒使我有點尷尬:「誰叫接觸那兩位女士那麼困難。」
「容易的,世上看不上眼了。」她忽地歎一口氣,喃喃:「冰姐說的,從來沒錯。」
白冰曾經如此說?她太洞悉人的心理,尤其是男人。白冰,可知有一人想念你?
姓陳的站了起來,緩緩的說:「這就試試。」
「有機會成功嗎?」我趕緊寫了家裡的電話在名片上,塞給她:
「如果說服了水玲瓏,馬上通知。」
她接過。
「如果不成功,我會電告,要是沒電話來,明天晚上請到白府,九點,就約九點鐘好了。」
「好。」我雀躍,忽然又有點擔心,我道:「不會歷史重演吧?」
「我不會選擇『騙』,一開始已沒有。如果有,也只是迫不得已的誤會。」她滿有深意的說。
「對不起。我為剛才的不禮貌道歉。」
她淡淡一笑,開了辦公室的門,離去。
兩個店員目送她的身影,悄悄細語。蓓娜進來,笑說:「波士,這小姐神情惘惘,準是你不解溫柔,教人好不煩惱。」
「別瞎猜。」我拍拍桌上的文件:「都簽妥,尚有什麼,快快拿來。」
「羅省有傳真資料到,波士,你有意多開一家店子?」
我點頭。
蓓娜學我平日的樣子,吹一下口哨道:「跨國聯營,平步青雲。」
「小姐,你的形容詞用得不太恰當。」
蓓娜聳肩一笑,把資料放在我桌上,問:「什麼時候開幕?」
「地點未定,哪有日期,看市場資料也得花功夫。」稍後我會赴羅省,為第五家分店努力,幾年間,事業有良好發展,說真的,我有幾分驕傲。
「開幕的時候,找個名人剪綵。」蓓娜興致勃勃,說:「找水玲瓏,波士,她目下最紅,名氣界的天之驕子。」
水玲瓏!我喃喃,想起剛離去的陳姓女子,但願她成功。
一夜守著電話。
它一響,我的心便跳,天,別是她打來才好。第一個電話,是母親:「老是不回家,也不招呼大姐。」她提醒起,家中有客人,此際心情緊張,神思不在,哪有空招呼客人?母親咕嚕了幾句,大概覺得「吾兒沒救了」,收了線。
接著是蘋果,怕她滔滔,我支吾的打著呵欠,她「傷心」的,把電話掛斷。
坐在電話旁,我笑,想起我的「男人守則」:當你墜入愛河,有兩件事必須保密,愈愛那個,愈不要告訴她:你最常到的地方,你最親近的老友。他日情海翻波,無論誰離開了誰,你都有迴旋之處。要躲避,必須躲避得徹底。
墜入愛河,已作準備,刀槍不入,密不透風。
我有時是很滑頭的。
時鐘滴答,時間過去。
姓陳的沒有電話來。
我興奮,一整天開朗又緊張,擬下了多條「採訪問題」,寫好了,又覺得多此一舉,成功的訪問,是雙方不感覺在做訪問,該如熟朋友談天。我沒有告訴老沈,怕他擔心,我失敗了,他的計劃也告吹。說真的,我也不是沒壓力,當別人極度信任你時,是一個極大的壓力。
九點。
一分也不差,我來到白府。
暈黃的路燈下,我按鈴。
閘門開了,我把車子駛進去。
收起了那腐化的繁華,白府顯示了另一面,優雅而寧靜。
傭人領我到偏廳,轉入另一個房間,四壁是書,水玲瓏在書房與我見面。
入門口處,有花架,盛著一盆植物柔柔青騰垂下,像一把秀髮,騰上小葉,是一片一片的心。
「她叫嬰兒淚」。低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回頭,呀!她來了。
水玲瓏盈盈一笑,緩緩進來。
我細細打量,她身穿ALALA窄身裙,腳踏JOANANSSACIS,臉上是仔細的化妝,她慣於這樣會客?
輕輕的,她撫摸著下垂的嬰兒淚,秀髮披向右肩,左邊粉頸於柔和的燈光下裸露,香氣繚繞,我一陣迷惑。
她的目光與我的接觸,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坐下,半靠椅背,雙腿優雅的交疊,左手放在膝上,右手輕托顎下,十指修長,塗上寇丹,兩手的無名指和手腕都戴了首飾。
我頭一次這樣接近,單獨的面對她——這個傳奇的女人,聲音壓得很低,冷若冰霜,一直未露笑容。
但,她是懾人的。
有一種教人無法轉移視線的魅力。
「我們是第二次見面了。」笨拙地開場白。
她眨眨眼睛,算是答了。
「為什麼她叫嬰兒淚?」我知道她會喜歡這個話題:「她更像情人的心。」
水玲瓏的目光移到植物上,眼中儘是溫柔:「冬天,葉子會變黃,變了的情心,有什麼好?」
她回過頭來,低聲道:「段先生對植物和很有研究?」
「不,除了古表,我對人體較有研究。」
她瞪大眼睛。
我道:「不是輕薄,而是:我本習醫。」「你是商人。」
「是的,但,我讀醫,在醫院裡實習過,取得執照。」
「但你不做醫生,是嗎?」看見我點頭,她道:「當年,為什麼,選擇學醫,學成了又放棄。」
「當年,說來如此遙遠,當年的選擇不等於最終的結果,水玲瓏,當年,你最初的選擇,也是模特兒嗎?」
她靜了下來,半晌,悠悠道:「不是我選擇,是我被選擇。」
此刻,她望了我壁上眾書。
「這兒的書,你都看熟了?」
「有空的時候,我都看。」她撥弄著秀髮。
我點頭。
「每個人都應該看書,書是人類最好的朋友,總是默默地付出。」
她道:「在醫院實習的時候,好不好玩?」
我苦笑:「你玩玩給我看,沒有一天睡足六小時,病人抬進來,連臉孔也沒看清楚,手術完了,第二個,在手術室還得揀好位置,稍慢,便被其他同學擠到外面去,看不到教授的身手。」
「最初的時候,做些什麼?」她興致很濃,氣氛比剛才輕鬆了,我樂於說下去:「結結線,抹抹血,像一個小學徒,不過,為了做這個學稈,我已讀了二十年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