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義父領養之後,我才真正接觸到黑道世界;疑
是當年我還不知道義父把我當成接班人在看待。」他的
眼光落向極遙遠的方向,沒有望向她溫柔的眼眸,「那
個時候,積極汲取新知與鍛練靈活的身手以及槍法對我而言,是個全新而極具挑故的誘惑,我樂此不疲,甚至忘了自己只是沈以正的義子,一個來路不明的棄嬰而已。
「進入極東居,我成為義父的小跟班,還是個挺威風的小跟班,九歲大的時候,沈皓出世了,他是義父五十歲之後好不容易盼來的獨生子,義父把他交給我,讓我好好守著他,但惟一的先決條件是,不能讓他知道極東組的一切,也不可以在他面前打架。」
他蒼涼地笑了,笑意根本沒傳到他的眼裡,眸中儘是不堪回首的冷冽,「沒錯,你一定也猜到了,義父不希望沈皓和極東組發生任何關係,上一代是流氓,下一代千萬不要再當流氓,沈皓將來要做什麼都行,義父就是不許他繼續掌管極東組,甚至跟流氓離得越遠越好,所以沈皓一直活在正常的世界裡,與其他一般人一樣上學、玩耍,身旁惟一的流氓就是我,我的責任就是保護他遠離極東組,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我想我會跟沈皓一樣,平凡而簡單的過完一輩子,或許會照義父的打算,表面接下極東組老大的位置,暗地裡替沈皓守著極東組。」
他停頓了一下,舒展雙腿,一日飲盡杯中的酒,起身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在練湘婷溫柔而深思的凝睇下,百味雜陳地繼續敘述著那段深深刺戳著他的前塵往事,而練湘婷早已所得心悸不已,眉頭深鎖地縮在躺椅上,不勝蕭瑟的抱緊雙臂。
「沈皓,他是個很開朗很溫柔的大男孩,我向來把小九歲的他當成小弟弟,他很有自己的主見,上了中學後,就開始對充滿神秘的黑社會有興趣;義父本來就忙,根本沒注意到他的交友圈,即使注意到了也不會在意,因為有我在守著沈皓,可是當年剛退伍的我、一直想繼續深造,出國成了我的目標,我一直拚命打工賺錢存學費,當我好不容易從哈佛接到博土證書回到這裡後,才發現當年才十七歲的沈皓居然跟黑社會的人結下很深的粱子,他和黑社會的情婦有來往,這種不名譽的事讓黑社會的人下令要殺掉他,這麼大的事他居然瞞著他父親,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義父在從事正當企業的外表下是個大流氓頭,他不敢說,我也不敢提,天真地以為事情很快就能解決,不會有人知道,就不會有人責怪我那兩年沒陪在他身旁,讓他誤以為愛上那情婦是值得的。」
他神色陰森地狠狠灌了一口酒,嘴角掠過一絲輕微而不易察覺的抽搐;「黑社會可以為自己的利益殺人對我們這兩個不懂事的年輕人根本不客氣,約他們老大出面談判,來的卻是主三十名彪形大漢,我發現情
形不對時,已經晚了,拼著一條命不要,也得讓沈皓安全逃出去,因為他是這麼相信我,這麼單純的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瞧,人有的時侯真是盲目而愚蠢,妄想隻手遮天,卻不知道人的力量實在渺小。」
不等她回答,他自顧自說下去,「我當年只是個充滿熱血與—肚子理想的少年,哪裡是這麼多黑道打手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擺子在地上,沈皓見我被抓住了,本來可以趁隙逃走的他居然衝到馬路上想找人來救我,一個不小心,讓迎面而來的車子撞成重傷,交通亂成一團,黑社會的人見人一多也不敢再鬧事,丟下渾身是傷的我和奄奄—息的沈皓,後來,沈皓被送到醫院,事情終於讓義父知道了。他匆匆趕來,只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滿無言的責備與憤慨,還有一份陰側惻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怨責和寒意,」他說得好人神,渾然沒發覺練湘婷那不寒而慄的瑟縮與幾許怛然,溫存而複雜的目光,和早已坐起來的嬌軀。
「沈皓活了下來,下半身卻因為傷到脊椎神經而終身癱瘓,才十七歲的他卻只能終生與輪椅為伍,那女人後來一直沒出現,身心都受創的他變得封閉,而義父事後說也奇怪,不再對他隱瞞極東組的事,反而告訴他將來由我繼承極東組,繼續為他效命,沈皓平靜地接受了,而我卻很汗顏,是我的無知與輕狂、自負,害得他變成現在這樣,我無意在他面前接受極東組,當場拒絕了,義父冷冷地告訴我,這是我應該要做的,因為我欠了他們沈家一個正常的繼承人。」他的臉再度扭曲了,「是我的疏忽害了沈皓,一輩子都得還他這筆債,不管義父要我做什麼,我都不能拒絕,因為那個粉妝玉琢的小嬰孩交到我手上時,是完好無缺的,如今卻像個破碎的藝術品只能孤獨地待在極東居,我怎能原諒自己呢?我常想如果那天出事的不是他,而是我,那就不會有任何的遺憾,因為我是一個棄嬰,一個不被任何人期待的生命。」
練湘婷心碎地搖著頭,走到他面前跪了下來,直勾勾地注視著他,霧氣濛濛的眼眸中有著堅毅而不容轉圜的深情,「你錯了,我就很慶幸你平安無事的活下來,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感動,我從來不知道在我隨波逐流的時候,你竟然過著這麼痛苦的日子。」,
「我不值得信任,也不懂得愛人,更惡劣到辜負眾人對我的期望,現在,你已經知道我是這麼一個卑劣的人,你還願意像從前那樣喜歡我嗎?」他淒楚嘲諷地笑了笑,正視著她,「不,你別這麼草率的決定,因為我的壞還不只這些,六年前,曼婷夫人看上我這二十七歲剛在道上混的小伙子,把我迷昏三天,那三天裡,我玩盡各種女人,之後的幾年裡,我從一個小流氓,極盡狠、絕之能事,不擇手段爬到現在這個位置,極東組的東堂主,連黑白兩道都怕的勢力,不僅僅因為將來將繼承極東組,而是因為我沈刑天寡絕孤狠,鬼見鬼愁。」他說到這,自己都搖頭了,嘴邊綻出一絲苦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