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不忍,還是出聲警告了:「姑娘,你還是先把手上的傷口包紮一下吧!要不然,他們很容易就可以循著地上的血跡跟蹤而來的。」
無歡哼了一聲,卻不答話,她只怕這一鬆手,就制不住他了。
「姑娘,在下保證不逃就是了,何況若是我有什麼對你不住的地方,你大可把我踢下馬去。這匹馬奔跑迅速,我無論如何是追不上的。」好人做到底,明驥乾脆把話挑明了說,去除她心中的疑慮。
只感覺身後那位姑娘沉吟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了右手,但左手始終牢牢地抓住韁繩,未全然相信他。無歡撕下衣襟的一角,胡亂地紮緊了手臂,使它不再流出血來,但右手已不再制住他的脈門。兩人共騎了大半時辰,默然無語。
天空灰濛濛的,看來就快要下雪了,天氣轉寒了起來。明驥覺得倚在他身上那柔軟的嬌軀似乎輕顫了起來,握韁的左手也微微抖著。儘管她是行刺皇上的欽命要犯,明驥還是不忍見她受苦,他暗自指責了一下自己的仁慈,緩緩地歎了一口氣:「姑娘,就快要下雪了。你可曾想過要在哪兒落腳?」
沒聽到她的回答,明驥又說:「這樣吧,再往北邊有一個狩獵小屋,是我和皇上打獵的時候發現的。此刻不會有人在那兒,我們先到那裡避避風雪可好?」
無歡咬著下唇,無奈地望了望周圍高聳的樹林,她根本認不出來這是哪裡,更別說東南西北了。她百般不情願地把手中韁繩交給了他:「你帶路吧!可別玩什麼花樣,我手上的劍還是可以要你的命的。」
明驥深邃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唇邊露出了一抹微笑,她開始相信他了,若是他運氣好,或許今晚就可以知道小憐的下落了。
他吆喝催促著胯下的馬快速奔跑。
到了那由茅草搭蓋而成的小屋時,天空已經飄起雪花了。他和無歡撿了幾根枯枝,便在屋裡生起一堆火。
在熊熊的火光中,他第一次看清了那蒙面女子惟一露出的那雙波光瀲灩、楚楚動人,卻籠上一層孤寂淒清薄霧的大眼睛,心痛地發現此刻這雙眸子竟含著無比痛楚。他禁不住內心的激動,湊過身來柔聲地對她說:「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無歡吃了一驚,她如刺蝟一般豎起尖芒保護自己:「你要幹什麼?你別過來。」
明驥溫和而誠摯地對她笑著,語氣溫柔得沁人心田:「你的傷口需要好好包紮,才不會化膿發炎,讓我來幫你好嗎?你身上帶有金創藥沒有,我可沒有,若你也沒有,那就麻煩了。」
他的眼神是那麼深黝醉人,臉龐是出奇的英俊不凡。十多年前一幕幕依偎在他懷裡嬉戲的影像,如今跳躍在她眼前。他一點也沒有變,在揚州,在「紅袖招」,在這茅屋裡,他都一樣,是她敬愛依賴的大哥哥呵!她默默地從懷裡掏出一盒金創藥來,遞給了他。
明驥大喜,接過藥來,溫柔地握住她受傷的手臂。接觸到她粗糙堅硬的小手心,心中一震,這是雙凡事親自勞動的手,也或許是雙經年累月握劍的手。他內心湧起一陣憐惜酸楚。仔細地為她擦拭傷口,抹去血跡,那一截雪白晶瑩的手臂頓時出現在他眼前。他不敢多看,忙敷上了一層厚厚的藥,撕下自己的長衣,為她細細地包紮起來。
「真是對不起,我下手太重,導致傷口太深,血流不止,幸好沒有傷及骨頭,休息幾個月就沒事了。」
無歡低聲地道了謝,垂下眼瞼,望著熊熊的火焰,滿懷複雜的情緒折磨著她脆弱的芳心。
明驥皺著眉峰,深思地望著她,心中老是覺得她很眼熟,彷彿在哪兒見過這輕愁深鎖的眉眼。縝密的思考在他腦中不停地運轉著。
「你為何不問我,為什麼要行刺皇上?」他雙眼炯炯的逼視令她坐立難安,所以她選擇打破沉默。ˍ明驥胸有成竹地笑了:「你願意說自然就會說,若不願意說自然有你的理由。」
「你不抓我回去邀功領賞嗎?」無歡尖銳地問道。
「皇上親口說過,要保你平安無事。你沒聽見嗎?」明驥揚了揚眉,淡淡地一笑。
無歡嗤之以鼻:「刺殺皇上罪名可不輕哪,抄九族、滅全家的殺頭大罪,皇上會輕易放過我嗎?」
明驥聳了聳肩,舒服地找了塊地坐了下來。
「皇上金口已開,你自是平安無事了,說不定會受一點小罪,但命總是保得住的。你明天一早就往北邊走,越遠越好,他們找不到你,自然也就拿你沒辦法了。就算皇上想反悔,也無可奈何了。」
「你為什麼要幫我?」無歡蹙著眉,不禁問起。
「我想知道一件事,你手上戴的那串珍珠手鏈是從何而來的?」明驥目光閃閃,緊緊地注視著她,臉上的神情再也不是漫不經心,而是深奧難懂、令人費解的。
無歡見他只提那串珠鏈,心中怦怦然,臉色也漸漸泛白了,幸好她戴著面罩,她冷冷地回答:「你問那個幹什麼?」
「我想找一個人,她已經失蹤十多年了,而她身上也正好有那麼一串手鏈。」
「天底下相同的事物那麼多,我戴著一串跟別人相同的手鏈並不足為奇啊,貝勒爺。」無歡譏諷地冷笑著,以掩飾內心的悸動;他畢竟沒有忘了她,他竟然一直在找她!
明驥何嘗不明白這道理?但他就只有這一絲細微的線索可以追查小憐的下落,他不死心地又問:「就算如此,我也想知道你身上的珠鏈是從哪裡來的?」
無歡咬咬牙,與其讓他知道真相後痛苦,還不如斷了他癡心苦尋的念頭:「撿的!我十多年前在京口一間破客棧裡的一個小女孩身上撿到的。」
「那個小女孩呢?長得什麼模樣?年紀多大了?她有多高呢?」明驥急急地問,聲音也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了起來。